“别以为你是夫人从京城带出来的，便比别人高了一等，不管什么时候，你也别忘了，夫人再怎么纵着你们，你们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奴才便要守着奴才的本分，若是什么时候脑子不清醒，做出了有辱夫人脸面的事情，便是夫人饶得了你们，我也饶不过你们！听见了没有？”方婆婆越说越气，厉声质问道。

　　“诺问听到了，诺问再也不敢了。”诺问低头哑声回道。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在夫人跟前伺候了，就在院子里听候差遣吧！”

　　“婆婆，夫人这次离京只带了我一个人，我也是最了解夫人的习惯的……”

　　“你还真当夫人离了你便什么事也做不成了吗？婧容！”没等诺问说完，方婆婆便冷哼一声打断她，转头从台阶下招呼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对她道：“从现在开始，你便到夫人屋子里去伺候，稍后我会跟你说说夫人的喜好和习惯，有什么事随时来问我，你可记好了？”

　　方婆婆话音落下，婧容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诺问，不敢回话。

　　“婆婆……”

　　“听见了吗？”方婆婆无视诺问的惊恐，依旧望着婧容问道。

　　“是，奴婢记下了。”婧容低声应道，感觉到诺问猛然望过来的视线，大气也不敢出，往后退了一步，“奴婢先去准备准备，一会便到夫人跟前去伺候着。”说完，扭头快步下了台阶，进了旁边的偏院。

　　“你听见了？”看着婧容消失在月洞门后面，方婆婆突然望着诺问问道。

　　“什么？”诺问现在满心怨恨，哪里知道方婆婆听到了什么。

　　“婧容方才说的话！”方婆婆冷冷的瞥了诺问一眼，转身朝婧容方才消失的偏远走去。

　　诺问愣愣的站在那里，气的直想跺脚，她才不想管婧容方才说了什么……只是，婧容到底说了什么？

　　诺问皱着眉头的回想了一下，忽然一愣。

　　奴婢……

　　婧容方才和方婆婆说话的时候，一直自称奴婢，而她……

　　诺问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和方婆婆说话，都已经不再自称“奴婢”了，方婆婆方才并没有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承夫人身边，到底是忘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她越想心里越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凉气。

　　承夫人亦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这般大笑过了，好像从进了那个地方开始，她就没有再真正开心过，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一切，要不然，虽然都能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一想起自己终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去的，心情又黯然了下来，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泪，嫩白的长指往洛小狸身上一指，“你这丫头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竟然编排起我身边的人来了。”

　　“夫人明鉴，狸儿可什么都没说。”洛小狸笑吟吟的一摊手，却一点无辜的样子也没有。

　　“行了。”承夫人清了清喉咙，嗔了洛小狸一眼，才面色稍整道：“诺问是有她的问题，可她说的也没错，打狗还得看主人，今儿个辛亏没有别人，若是当着外人的面，你这么一闹，让我这张脸往哪放？”

　　洛小狸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承夫人既然肯把她的错处指出来，想必也不是真的怪她，恍然大悟的一扬眉，立刻又眯眼笑了起来，“夫人说的是，是狸儿鲁莽了，夫人可不要怪狸儿。”

　　承夫人就喜欢洛小狸的聪明机灵劲，既不会肆意卖弄，又不藏着掖着，说话办事倒也直爽，见她真的受教了，还做出这般可气又可笑的样子，原本就没生她的气，这会子连脸都绷不住了，“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看了她手边小几上的白瓷彩绘莲花小茶碗一眼，道：“也就你一张小嘴最是能说会道，快尝尝我这茶，看看如何。”

　　“花茶？”洛小狸依言端起茶碗，轻轻揭开碗盖隔着茶碗嗅了嗅，见承夫人点点头，这才轻呷了一口，笑着说道：“梅花清香，千日红醇厚，金盏花回味绵长，还有些许……野菊花，饮后舌尖微苦，却有回甘，好茶。”

　　“夫人。”方婆婆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是！”方婆婆领着手里端着茶壶的婧容走了进来，示意婧容给承夫人和洛小狸续了茶后，退到承夫人身后，笑着对洛小狸道：“没想到洛姑娘这么懂茶，一样都没有说错，连野菊花只放了些许花瓣都能喝出来。”

　　“我哪里就懂这些了，不过是家里做着药材的生意，这些花花草草说来也都可以当药使，摆弄的多了，便都能尝出味来了，平日里我还是喜欢喝清水。”洛小狸可没有忘记头一回见承夫人和杜淳的时候，她给人家上的便是清水，虽有怠慢之嫌，可她不喜欢喝茶，啊呜更是不喝，所以她也没在家里备茶，不用清水，总不能弄些草药煮水给他们喝吧。

　　先下看来，还是要在家里备些茶才好，或者弄些草药茶，别具一格倒也不错。

　　倒是这方婆婆，一般大户人家的规矩都很多，能在主人家说话的时候随意插嘴的下人，不是主人家极为看重的，便是没脑子的，方婆婆显然是前者，再看那方婆婆带进来的小丫鬟，显然已经取代了诺问的位置，想必也是这方婆婆处置的。

　　“原来洛姑娘家以前是做药材生意的。”承夫人点了点头，“那姑娘往后打算也开个药铺？”

　　“倒是想过，只不过眼下家里也只有我和啊呜两个人，若是开药铺的话购买、分拣、晾晒、入库、制药等等，样样都需要人手，定是忙不过来的，所以我想着还是不要把摊子铺的太大，做些小生意便好了，既能糊口，日子也能过的轻松自在一些。”

　　“姑娘倒是个安于恬淡的人。”

　　“夫人是想说狸儿是个心无大志之人吧。”洛小狸笑着自嘲。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我可没说。”承夫人笑着说道，“那姑娘打算做什么买卖？”

　　洛小狸抬眼看着承夫人，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的生意这么感兴趣，以承夫人的身份地位，哪有做生意的必要，况且，士农工商，这个社会阶级划分的这么分明又严苛，承夫人一看便是官家太太，又如何会对做生意这么感兴趣？

　　洛小狸的疑惑写在脸上，承夫人一眼便看了出来，也不瞒着，端起茶碗慢慢的用碗盖撇着上面的花朵，眼神变得悠远起来。

　　“我们杜家最早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家，虽然家境殷实，与一般的大户还是没法比的，到我祖父那辈的时候，正逢天灾，生意也赔了钱，祖父便带着家小举家迁到了京城，这才在京城安了家，然后又借了银子开始做买卖，买卖越做越大，有了闲钱，祖父便请了先生教习家里的孩子，怎奈我们杜家的孩子，没一个爱舞文弄墨的，倒是棍棒刀枪喜爱的不得了。”说到这，大概是想到了年少时有趣的事，承夫人掩嘴笑了一下，才又接着道：“所以，许是根上带着的，自小我便对做生意感兴趣，可惜是女儿家，后又嫁了人，这做生意我喜欢是喜欢，却从来没有亲自做过，这回跟着淳儿来汉阳，一是想来散散心，二来便是想全了多年的夙愿，你明白吗？”

　　洛小狸迎着承夫人的视线点点头，她大概明白承夫人的想法了，就像她喜欢研究中医草药一般，人都有个喜好厌恶，更何况像承夫人说的那样，是从根上带着的了。

　　只是半年，能做什么买卖？只怕买卖还没有做起来，承夫人便要回京城了。

　　所以说到底承夫人做买卖，也不过是有钱人家的玩乐而已，赚钱了自然好，赔了，就当把银子扔水里，听个响，人家也愿意。

　　“明白是明白了，只是不知夫人为何要与狸儿说这些。”洛小狸不傻，承夫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与她说这些，“难不成夫人是想和狸儿一起……”

　　“姑娘果然聪慧。”方婆婆看了承夫人一眼，笑着对洛小狸道：“我们夫人虽然生长在商贾之家，从小却是被教养在后宅里的，没碰过家里的生意，加上我们夫人又与姑娘投缘，所以想与姑娘一起做生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若是说起来，依承夫人的身份，想跟洛小狸一起做生意，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洛小狸心里很清楚，她手里的银钱原本便不多，跟一个根本就不会做生意的一起合伙，只怕赔的可能性比挣钱的可能性要大许多，而且制约也很多，这让她有些犹豫起来。

　　洛小狸的犹豫让方婆婆有些不高兴，在她看来承夫人愿意和洛小狸一起做生意，那便是看得起她，她若是不答应便是不识好歹，刚要开口警戒她两句，承夫人便放下了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