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深说完这句话，傅七七的小腹处动弹了一下，像是里面的胎儿有所回应。

　　他覆在她腹上的手掌心，猛地僵硬住。

　　因为这微不足道的轻轻动弹，眸光微转，更加平添了几分伤感。

　　孩子在回应他……

　　只是不知道，孩子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意图。

　　她在里面动，是因为隐隐感到不安，还是单纯的想和他这个爸爸打招呼？

　　不管是哪一种，都令他感到心碎。

　　手术室内，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他们都从霍云深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叫做悲痛欲绝的神情，这个往日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这一刻像个软弱的女人似的流下了一行清泪。

　　继而断断续续，不曾中断过。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你还这么小……我就要残忍的剥夺你的生命。”

　　“你怪我也好，怨恨我也好，爸爸都接受。”

　　没有人舍得打断霍云深，更有心软的小护士在一旁偷偷抹泪。

　　负责此次流产手术的医生看了下时间，尽管非常不忍，可还是上前询问。

　　“霍总，可以开始了吗？”

　　霍云深还是深陷在自己的悲恸之中，对医生的话恍若未闻。

　　他一只手紧紧抓住傅七七的手，另一只手还留在她的小腹上。

　　突然，小腹处又轻轻动了一下。

　　霍云深嘴唇轻扯，滚烫的泪水顺势滑落到嘴里。

　　他开了开唇瓣，轻轻说道。

　　“乖，不痛的……忍一忍就过去了……爸爸给你唱一首歌，好吗？你就当是睡了一场觉，睡过去就不痛了……”

　　他的手从傅七七的肚子上收回，帮她重新盖好被子。

　　然后扬了扬头，想让眼眶里的泪水统统倒流回去。

　　空气陷入到一种诡异般的寂静中。

　　紧接着，男人嘶哑的歌声，萦绕在手术室内。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的双手轻轻摇着你，快快安睡……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这首歌也许由男人唱出来，有点违和感，可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深怕自己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声音打扰到霍云深。

　　所有人的眼圈都红了红，即使是亲手经手过成千上万次清宫手术的主任医生都忍不住落下泪水。

　　男人的歌声很微弱，唱着唱着哽咽住，最后变成委屈的哭声。

　　霍云深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突然从傅七七的手术床边站起来，猛地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右手一挥，对医护人员们命令道。

　　“马上进行手术。”

　　……

　　傅七七觉得自己恍惚间做了一场噩梦。

　　梦境里，有一个冰冷的大钳子伸进她的子宫里。

　　她下意识的想要呐喊，想要弓起身子逃脱，可是却无能为力。

　　双手双脚都不能动弹，她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起来。

　　冰冷的机械迅速搅动起来。

　　她猜到他们想做什么，惊恐蔓延至每一根头发丝。

　　她腹中的孩儿也许感到了源自外界的危险，从一开始轻微的动弹，变成了剧烈的动弹。

　　她甚至仿佛能感知到孩子在向自己求救。

　　好像在说，“妈妈，我不想死，快来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她落泪了，因为自己形同废物，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在眼前发生。

　　最后，不知不觉中，腹中的动静小了些。

　　她看到孩子被那个大钳子一点点夹碎，从子宫里取出来，丢在一盆血水中。

　　看到这一幕，她再也忍受不住，咆哮着从床上怒吼着站起来。

　　“放开我的孩子！”

　　这一叫，傅七七就果真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看到四周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墙纸，熟悉的梳妆台，还有熟悉的人。

　　霍云深就坐在窗口前，听到她的声音，背脊僵硬着，极缓极缓的转过身来。

　　窗帘被拉的很紧实，只留出一条很小的缝隙，他的脸沉浸在昏暗中，她因而看不出他的脸色。

　　可此刻，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看霍云深的脸。

　　她呼呼喘了几口气，想起刚才做的噩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我……”她拍了拍胸口，对霍云深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梦见有人在给我强制做流产手术。”

　　“七七。”霍云深的喉咙艰涩的滚动了一下，定定看着她。

　　也许是霍云深的声音听起来古怪极了，傅七七愣了一下，慢了半拍的定在原地。

　　“你，你怎么了？”傅七七问他。

　　霍云深仍然是定定的盯着她，然而这一次没有说话。

　　傅七七能从周围结了冰似的气氛中，读出不好的预感。

　　她动了动身子，想从床上爬起来，可才刚轻轻一动，便觉得自己的身子有点不大对劲。

　　为什么会这么痛？

　　好像身体曾经被撕裂过一般，痛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傅七七的脖子僵硬住，沉沉垂下，看着床单。

　　那一瞬间，醍醐灌顶，像是突然间想通了许多事。

　　先前发生的许多事，都在眼前一一飘过。

　　她记得自己和莫寻去逛超市，中途莫寻带着买来的东西先去了地下停车场，她则一个人去甜品店吃东西，在那里碰到了倪海棠。

　　再然后，她去上厕所，却在卫生间被人弄晕。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声，“沈哥，人已经被我们搞到手了。”

　　想明白这些，傅七七的脸色惨白。

　　这时，霍云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伸手“哗啦”一声，将窗帘拉开。

　　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让傅七七一时不适应，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

　　过了片会之后，她感觉到自己的面前渐渐罩下一道黑影。

　　霍云深的声音艰涩而又心酸。

　　“七七，孩子没了。”

　　傅七七的动作定住，五根手指还保持着挡在眼前的动作。

　　霍云深握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放下。

　　“七七，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要打要骂，就冲着我来吧。”

　　傅七七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霍云深说的话。

　　几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直到隔了很久很久。

　　傅七七突然双目猩红着从床上跳起来，抓住被子，咬牙切齿。

　　“是沈阅干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