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

　　旋转的肉丸撞上塔墙，凹了进去。

　　“掩护！”

　　话声一落，‘嗖嗖’飞来两箭，将冲进来的两头无皮犬截杀。萧涛喊声‘漂亮’，矮身冲到墙壁下，拽住胖子猛地一拉。

　　咔咔。

　　石头掉了几块。萧涛使出吃奶得劲拔了几次，累成了狗，卡在墙里的陈山愣却只出来了一点。

　　“妈的，让你吃那么多……”

　　“嗬，嗬嗬……”

　　可怜的胖子吐着舌头，喘气都没什么力气了。

　　嗗！

　　那些肉骨曝露在外，外形像狗的异兽，个体能力并不强，却悍不畏死，刚打退两头，一头马驹大小的又腾地跃起，冲了过来。

　　卡丽丝脱口惊喊：“小心！”

　　“让开！”

　　罗门脚一蹬，整个人就像头飞奔的水牛，怦一下将那血犬撞飞。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后者身上的骨刺也在他身上划了几道血口，血溅了一地。双方落地，那血犬摇摇头，一跳就逃入形成了包围圈的犬群里。罗门跟半步，还是停住了。这时候，他已遍体鳞伤，浑身的血，连吐出来的气息都透着淡淡的红色。这撑着的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口。

　　啪啪。

　　萧涛抓住陈山猪蹄子一样的两条手臂，两脚蹬着墙，额头上冒出几条青筋，睁目吼道：“减！肥！啊！”

　　砰一声，足有尺厚的墙壁生生被剥下一块。

　　噢！

　　陈山一蹦坐了起来，举着两条小短手，半死不活地喊了声。

　　“哥，挪挪……”

　　“哪？哪？”

　　“这……”

　　胖子的屁股下面伸出一只手，举了举，同时传来微弱的呻吟：“拜托……”胖子赶紧‘哦哦’地抬臀，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余力，刚刚抬高一点，手脚就软了，重重地往回一坐。小小地‘怦’了一下，还带着几声骨头断裂的低响。

　　“噢，不好意思……”胖子抬起屁股，脚一滑，怦又坐下了。那在屁股下面伸出来举着的手掌一折，倒了。这下胖子慌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接着也不起来，就往旁边一滚，丸子一样往前转了两圈，滚了过去。

　　咔咔地，有什么被碾压而过。

　　“呼，对不起……”

　　“让……”

　　萧涛泪眼朦胧，凝噎看天：“让我静静……”

　　即使很不合时宜，里面的李芝、卡丽丝等人还是哭笑不得了。罗门忍不住苦笑，握着拳，不敢松懈：“起来，别装死……”

　　“先让我死一会儿……”

　　“再不起来就不是……”一顿，罗门吸的一口气窒住。突然间，他察觉到四周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退后！”

　　突然，吸引着一圈异兽的柳虎仗剑退回。外面的犬群竟没追击过来，而是踟蹰不定，不时望望另外的方向。

　　萧涛正对那边，眺了一下，接着歪着的头就‘啪’地掰好了。

　　“什……么鬼？”

　　隐约间，能望见天边的巨大蘑菇云。金灿的光芒在闪烁，巨大的火鸟在远空中浮翱，绚烂的炎光耀眼，犹如正午的艳阳。

　　……

　　老人布满皱褶的苍枯手掌摸索着古钟表面。

　　雕画精致如生：美丽的长翎火鸟在振翅翔舞，麋角的青色长龙口吐华珠，九头的大蛇蹈江覆水，啸动山林的白色猛虎，安静匍匐的神鹿……最后，还有驮着整口古钟的老龟。这传承了几千年的浮图，表面已有微尘铺掩，古朴而安静。

　　无声中，仿佛预示着什么。

　　噼。

　　电花溅飞。插入地面小半的战舰‘哐当’一震，铁皮从侧面打开一个出口。黑烟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熏黑了小半边天。

　　“咳咳……”

　　有人从里面爬出来，狼狈地滚落在地。哐地又一声响，又有一扇铁门打开了，随后就见到钻出一个个黑不溜丢的人。

　　咳，咳咳咳……

　　先出的那高大的壮汉瘫坐在地，吸一大口清新的空气，接着就没命的咳，嘴里鼻子里呛出大股黑气。

　　“卡，咳……”

　　这时候，战舰上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个黑溜溜的人，看身形像是个女孩，边走边两眼抹黑地左顾右盼：“卡莫罗先生……”

　　“干嘛咳咳，干嘛？”

　　“艾普先生他，艾普先生他……”话没说完，女孩的眼睛就红了，眼水在黑黑的脸上留下两条痕。

　　卡莫罗牛眼一蹬：“他怎么了？！”

　　女孩忍住泪水，断断续续地道：“艾，艾普先生让，让你快，快点修好喷射器。”

　　“他没事？”

　　“啊？”女孩迷惑，直率地道：“什么事？没，没有啊。”

　　“那你咳！咳咳！哭，哭个毛线啊！”卡莫罗气得差点蹦起来，差点被口水呛到，捶着胸膛恼骂。

　　“我，我……”

　　女孩哭丧着脸，无辜又委屈地说：“烟，刺眼嘛。”

　　“知道了咳，咳咳咳，知道了……”卡莫罗爬起来，将标志性的箱子拉到身前，嘴里碎碎念着发牢骚：“催个毛线啊。”

　　“卡，卡莫罗先生……”

　　“又干嘛！”

　　“您，您看……”女孩吓了一大跳，怯怯地指指远方：“快看，异兽过来了。”

　　“哪？”

　　卡莫罗打了个颤，一转头。远处的平地线上，果然出现了零散徘徊的黑色兽影。战舰坠落的地点距离内圈虽然距离有几十里远，已经在兽潮的主要覆盖范围之外，但坠落时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想要避免被发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兔崽子们！”

　　卡莫罗一骨碌爬起来，大吼：“不想当兽粪的通通给老子动起来，快！快！快！”

　　没有回应，几百人已默契地围着战舰转了起来。

　　铿地，卡莫罗半扒地打开箱子，低着头翻找，神经质地念了几句什么，接着又停下来，抬起头往内圈望。相隔数十里，火鸟、血人、巨龙……这些，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在眼前。那压过来的气势，犹如实质，足以让人窒息。

　　稍微回想，小半天前是怎么过来的？

　　在战舰里，卡莫罗的脑子都是绷着的，现在的记忆里留下的大多是空白，已经没有具体的过程。不过，还是忍不住兴奋。扭过头来，他的黑脸隐隐有些发亮。这就是战舰！在此之前，其实已经大致复原成功，只需要一些时间测试。可没人想到，形势会这么严峻。然而，就算是匆匆上阵，效果也出乎了意料，如果能够彻底修复……想想就激动得做梦一样。

　　至少，我们在神面前不再毫无反抗能力！

　　下意识地捏起拳。接下来……卡莫罗默默凝望天际。实在太远了，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但是他知道，有人就在那里。

　　“回来了。”

　　波澜不惊，平静的声音沉稳、淡漠。

　　帝王高昂着龙首，目光睥睨中带着说不清的情感。其中，最多的属于愤怒：“你可知道，在你身后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

　　“你可知道它们的真面目？”

　　“跟我无关。”先瞳吸了口气，沉着声道：“也和你无关！”

　　龙仙凌欲言又止：“哥……”

　　“可笑！”

　　悲悯地冷叹，龙图的眼神中透着寒芒：“它们究竟给你灌输了什么，以至于快要丧失自己还浑然不知，甘心当人工具？”

　　“那是我的事……”

　　“就算变作那样的怪物？”角冠冒火，帝王龙愤而怒叱。

　　“……”

　　几经摧残，内圈城外几乎成了荒漠。兽潮驱散了，唯有十几个变异的龙人没有断气，还在挣扎、爬动。先瞳的嘴唇抿上，眼里露出几条血丝。过了片刻，他两腮的肌肉蠕动了下，声音微微低哑，只简短地吐出四个字：“我相信她。”

　　摇曳的火光定了定。

　　呼！

　　相繇好像听到了最滑稽的事情，笑喷了，‘呼哈哈哈’的嘲讽的声浪就像恶魔的风声一样，来回荡漾，根本停不下来。

　　帝王龙的眼中只剩下讥诮：“真是可怜。”

　　“哥！”

　　龙仙凌无法忍了，开始急了：“到底怎么了？”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是龙窟吗？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

　　沉默着，先瞳看着一直以来以弟弟身份自居，似乎从未有过怀疑的青年，眼里有些波动。然而，最终还是化为难以形容的抗拒：“我，还能相信你？”

　　龙仙凌微微停滞，随后是无法理解的表情，半摊开手：“什么意思？”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他能联想到的，唯有在这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却更一头雾水，反复地问：“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发生什么？在龙窟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瞳颌首，视线微微冰冷：“问他！”

　　龙仙凌猛地回头：“父亲？”

　　帝王龙高高地扬起头颅，声如行雷，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果真是无药可救！”微顿，他龇起利牙：“畜生，跟我回去！”

　　“回去？”先瞳讥讽地哼道：“关在龙窟一辈子？”

　　“当然不是……”

　　“那是你的归宿！否则，你与那些怪物再无两样！最终只会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在怒火中，帝王龙熊熊燃烧。

　　形神……

　　这突如其来的新词，让人不由一愣。

　　“果然是这样！”

　　相繇突然发难，怒不可遏地嘶吼：“朱雀，你做的好事！”八条血蛇从地面一蹿而起，从四面八方扑向烈焰缠绕的火鸟。

　　“相繇！”

　　“滚开！”

　　“你……”

　　略一停，火光徒然爆开。“该！死！”两声脆冷的娇叱，赤金色的火焰将云层点燃了一般，火烧连云，染红整片天空。

　　“退下！”

　　帝王龙咆嚎，丝丝金色的光线从天地间汇聚，转眼凝结出百码宽的光球。‘嘭’一声巨响，光束剖空射出。

　　唳~~~

　　徒然间腹背受敌的朱雀引颈怒啼，双翼旋动，像龙卷般一转。火光‘蓬’地绽放开，烈炎搅动，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龙仙凌两眼闪耀，额头上映出银色龙纹，银光大炽。

　　轰！

　　朱雀的怒火、血蛇的喷射、龙的吐息，三方神级的能量一瞬间交织，引起一声惊雷，将直径十几里的天空直接引爆。

　　白龙‘吽’地振翅，意图接近身处轰爆中心的先瞳，但才刚起步，恐怖的风暴就扩大，难以抵抗的推力将它猛地往后一推。即便奋力扇动双翼，白龙依旧无法保持住平衡，被生生地掀翻，像飘絮一样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刮到几里外。

　　嗷！

　　急怒咆吼，白龙红着眼往前扑。

　　嘭！

　　光球挤破，瞬间爆开的能量将相繇和血蛇压下，帝王龙也不得不往后退。朱雀的身形霎时就被吞没在刺目的光耀里。

　　不！！！

　　尖叫声撕心裂肺。林脂凝眼一晕，险些昏厥过去。

　　“站住！”

　　柳剑一把拽住睁大双眸的柳渔，硬往回拖。前方，打散的异兽群正在聚拢，一道娇瘦的身形却已经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咻。

　　轰爆的冲击形成瞬间扩大的光环，在空中掠过。

　　白龙被再次弹飞，帝王龙从后一揽，单爪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它，一甩甩到后方。白龙忿怒嚎吼，前方光阑却徒然‘啵’地溃散。

　　哧。

　　烟云袅袅挥腾，萦绕如云。

　　炎火摇曳，高空中，朱雀原本的身形缩小了大半，但变得更加凝实，通体透着琉璃般的流光，光彩夺目。

　　不……

　　白龙连本能的扇翅动作都停止了，呆若木鸡地定在空中，“不可能……”

　　“青……”

　　天空上，风与云拥簇，龙首鹿角、白鬓虬须、青鳞鱼鳍、四爪五趾、身长超过千丈的长龙像蛇般盘着，如巍峨的青山。

　　“龙！”

　　相繇的怒吼响彻天地。

　　唿！

　　帝王龙的怒火化为了实质的烈炎从口鼻里喷出：“这就是你的答案？”

　　“不，不可能，哥……”

　　“闭嘴！”

　　烈火‘蓬’地爆裂升腾，帝王龙失控的咆哮震动空间：“自甘堕落的东西！不配拥有龙王家的血统！”

　　青龙的目光冷如冰水：“离开领域圈！”

　　“去你的！”

　　相繇的骂声伴着‘咔咔’的骨爆，浑身的白骨往外凸射，形成骨刺，组成尖锐的骨凯。八条血蛇尖鸣，昂头就扑。

　　火光一亮，火柱砰然炸开。朱雀从上而下一挽，双翅一振：“相繇！”

　　“滚！”

　　相繇的嚎叫疯狂，血手一挥，骨刺漫天飞舞。

　　“当初的错误……”

　　帝王龙仰口，金色的火焰透出：“就该终结！”轰地一声，炎光喷射，炽焰如横掠的龙卷柱，蒸发了云雾，冲向前方。

　　青龙摆头，盘着的身躯瞬间解开，绕着焰柱，仿佛随棍上的长蛇，快得化为青色的光影，倏然就到了帝王龙前面，顺势缠上。这突然的奇袭让帝王龙停顿了一刹，但旋即就暴怒，爪子撕扯，锐利的甲尖扣住青色的鳞身。不甘示弱地‘嗷’一声怒嗥，青龙勒住帝王龙的蛇般的龙身猛然收力，捆成一团。失去双翼支撑，两个庞然大物双双往下坠。

　　白龙惊啸，一摆尾俯冲。

　　嗖！

　　千万条骨刺横扫半边天。白龙在中途急速翻飞，然而还是躲避不及，连中了几下，在空中失去平衡，趔趄地翻了几圈。

　　这时候，缠斗的两头巨龙轰然坠地。

　　咚。

　　大地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