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沉默让燕和铃觉得有点憋闷，她深吸一口气，说：“那琚龙去王家是为了那契物吧？”

　　冰光蜈蚣点点头：“没错，他虽然强行启开有苗镇守的八方阵中心，但那因为他是有苗的副巫，剩下八重阵法强行开启所需要的条件极为苛刻，恐怕他们是没有那个耐心一一等待的。”

　　这时沉寂已久的巫真开口了：“其他契物不明。”

　　虽然是难得开腔，但巫真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人更摸不着头脑，还是冰光蜈蚣在旁解释：“我家主人的意思是当年那些族人带着契物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寨子。这些年过后，有些同寨子联络上的还好，有些则恐怕隐藏在茫茫人海当中。就算想提前找到他们保护起来，恐怕也要费一番心力。”

　　“哇，太厉害了，居然从五个字里解读出这么多内容来。”比起说话内容，燕和铃对冰光蜈蚣的解读能力更加叹服。

　　意外被夸奖的冰光蜈蚣倒有点不好意思，须爪挠了挠脑袋，余光一瞟正襟危坐的巫真。它也收起嬉笑样，将长溜溜的身躯绷直的像是棒球棍。

　　燕和铃看着想笑，但又觉得今晚气氛如此凝重，实在不适合。她瞧瞧众人说：“要不先告一段落？再怎么沉重紧急，也得睡好觉才能有对策。王轩你是跟姐姐睡一屋呢还是自己睡？”

　　小灵童十分乖巧懂事：“我只要在沙发上……”

　　“那怎么行！就算你跟一般熊孩子不一样，现在也才三块豆腐那么高。梅娘这个老妖精都成天卖萌装嫩的，你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这未来修了罗汉青灯古佛的，你想睡席梦思还没有呢，赶紧趁现在多霍霍。”燕和铃劝解。

　　王轩并不坚持，冲燕和铃甜甜一笑：“好，那就跟姐姐一屋吧。”

　　“好嘞！”

　　众人皆是满面倦色，就连巫真大人也不免眉头紧锁。一干大人愁云惨淡，反倒是正宗的五岁小正太随遇而安的模样。至于梅娘，这活了四百多岁的老妖精早就是超龄萝莉，不算在内了。

　　重璃站在阳台，隔着玻璃窗望着深沉的夜幕笼罩大地，微冷的灯光拂过他静默的侧脸。

　　燕和铃撩开隔帘，走到他身旁。

　　对面那一栋栋高楼大厦已经沉浸在寂静黑夜当中，偶有几盏孤灯亮起。就像濒死的千眼巨兽奋力睁开仅存的泪眼，昏黄混沌。

　　这描述有些阴郁，燕和铃摇摇头，都说午夜时分的人最容易孤独寂寞。她望向身旁的重璃，后者也正好转头，眸光相对。

　　“重璃，不管黑夜有多长都会过去的。”燕和铃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

　　大巫师伸手揽住她的肩，垂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知道吗，和铃，其实我现在很高兴。”

　　燕和铃没说话，她知道现在重璃需要的是静静地聆听。

　　“八方封印中心被解，死了这么多寨民，还有被灭门的王家，我应该很悲痛。”重璃缓缓说着，黑眸里沉淀着窗外折射的流光。“但其实我心底在暗暗的高兴，因为这一切可能不全是琚龙做的，还有那个真正的幕后真凶。”

　　“和铃，我听说女孩都喜欢英雄，我不是。”

　　“寨民族人是我的责任，必不能放。但在他们与琚龙之间，我还是先选了琚龙。”重璃望着燕和铃：“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吗？”

　　燕家小妹摇摇头，微笑着搂住重璃的腰：“怎么会讨厌，我压根也不喜欢大英雄啊。你呀就是个弟控，我知道你心里憋了很多事，你想讲我就愿意听，如果我不开心我会直接说的，所以不用有什么顾虑。”

　　“不过呢。”燕和铃话锋一转，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现在最重要的是去休息，睡觉，睡饱了明天才有精神继续研究。”

　　“好。”重璃轻轻一笑。

　　“重璃啊，不过有件事……”燕和铃突然神色凝重。

　　现任大巫师也不由眉心微沉，以为有什么重大事件。就见燕和铃凑到他耳边说：“你腰真细。”

　　重璃先是一怔，随后无奈地笑着摇头。

　　“重璃。”巫真毫无预兆地出现，他平静无波的面容有种清风朗月般的风骨。看得燕和铃心中真感叹，皮相好就是好，美大叔就是瘫着一张脸也是仙风道骨，要换了**丝，那只能算“面部神经坏死”。

　　“师父，有事？”

　　“嗯。”

　　重璃转头同燕和铃道了声晚安便随着师父离开了阳台，相比起之前来时的无礼，临走之前，巫真倒是侧头冲燕和铃微微一颌首。

　　他这一颌首让燕和铃霎间想起一件事，因为听了这么多尘封秘密，再加上燕和铃不停地脑补想象，脑袋里已经被塞得都要往外溢了。结果倒是把最初要质问巫真的事给忘了。

　　他为什么要打重璃，难道是觉得重璃没有及时阻止事态发展，所以惩戒？还是觉得事情演变成这样让他这个当师父的很丢人？

　　燕和铃想找巫真问个清楚，但这时候师徒俩已经开始谈话。她就算在怎么神经大条也知道现在不是她去的时候。只好怏怏不乐地回到自己卧室，待明早再说。

　　客房里，巫真盘腿坐在床上，重璃则正襟跪坐在床旁。官奴没有留在屋内，而是抱着薄被去客厅打地铺。

　　“重璃，差不多十年了。”巫真缓缓睁开眼，冲他的徒弟招了招手：“你也长高了。”

　　“是，师父。”重璃起身走到跟前，微微俯身。

　　巫真摸了摸他的头，几缕发丝如细小的游蛇扬起来，轻轻缠绕上巫真的手腕，随即又迅速散开，像是贪玩的孩子。巫真终年冰封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长话短说，为师怀疑那寂灭是当年的伪童。”

　　重璃眉心一沉：“可是那孩子不是暴毙而亡了吗？”

　　巫真神色冷峻肃穆，波澜不惊的神色里浮起丝隐痛：“这是为师当年最大的错误，竟然误判神主转生。”

　　“师父，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重璃安慰道：“我宁愿相信那孩子已经轮回了。”

　　巫真眸光一转，凝望着自己徒弟：“你这么觉得？”

　　“是。”

　　“好……”巫真颌首，眼底似有茫然又似释怀：“为师也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