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好黑。

　　什么都不想感觉到了，真的好累。

　　我是谁？

　　沿着河流飘荡，微微点点的雨滴轻轻地落在我的脸上。温柔的、冰冷的感觉，使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第一次发现，自己连睁开双眼的勇气和力气都不再具备，只能够撑出一条缝。

　　“是夜晚啊……”透过微不可察的视野，我看到的璀璨星光和如雾般的蒙蒙细雨是多么的美。

　　如同画卷一般。

　　无力的身体跟随着小河不知流向何方，脑内不断徘徊的疲倦感在侵蚀着我仅有的微弱意识。

　　不能死。

　　站起来。

　　像过去一样，再爬起来。

　　可是……过去？

　　过去是……怎么样的呢？

　　想不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想不起来，如同被人粗暴地彻底撕碎一般，就算连一点点的印象都不复存在。

　　“算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再次站起，不仅是因为无力的身体，更因为心。

　　心像是少了一块什么支撑物，再也坚强不起来。无尽的空虚和遍体鳞伤的废物身体是我仅有的一切了。

　　不……还能摸到一把刀，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连握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这样如同雏人形那样，随着水流飘向洗脱罪孽与痛苦的、那个谁也无法到达的遥远地方去吧。

　　现在残存于世的，徒为一具尸体一具人偶罢了。

　　渐渐地，我的意识也陷入了黑暗。不知为何寒冷的黑暗却令我感到别样的安心。

　　终于可以安息了……

　　嘴角带着满意的微笑，开始享受理应得到的死亡。

　　……

　　……？

　　那是，什么……？

　　好耀眼，妨碍到我了啊！

　　本该一片漆黑的黑暗中，为什么会亮起光芒？

　　不，并不是错觉，确实是光，零星几点不断闪烁，想要诱惑我继续受苦。

　　【哎呀哎呀……为什么要折腾一个死人到现在都不放过呢。】我嘲笑着不知存在与否的神，手却依旧伸向了那微弱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手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或许是想再一次仰望那美好的事物吧。

　　那么，就相信最后一次吧，最后的一次……

　　“咳咳咳……”猛然惊醒的我挣扎地从浅流内爬起，不断剧烈地咳嗽。

　　狼狈不堪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穿着破烂衣服、满脸混着水与泥巴的我比那些难民更加不堪。

　　“什么东西啊……！”

　　将腰间的黑色太刀当做手杖，双手支撑着不断往前挪动的我惊愕了。

　　树林的那一端，有绿色的光。

　　很神奇，对于我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景象。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要过去的话真的不要紧吗？会被野兽吃掉的吧。

　　但是……果然还是要去啊。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反正我的生命已经一文不值了，就算是舍弃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或许说，舍弃掉更好。

　　我一步又一步踏向那光源出，途中被数不清的藤蔓给绊倒、被数不清的荆棘划伤。但是越是接近光，我却越感到一种感觉。

　　喜悦……？

　　为什么，我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但是心中的感情却是不能作假的。

　　难道说，这是我遗忘的记忆里面的一部分吗？管它呢。

　　稍微恢复了些力气，我用手用力拨开眼前的荆棘，双手被尖刺划得鲜血淋漓，我也早已遍体鳞伤。

　　最后的荆棘拨开后，我手中的武器不知不觉中跌落在地，我目不转睛地窥视着眼前的景象。

　　穿着红色和袍、有着一头绿色长发的美丽少女，不断旋转着独舞，歌唱着未知的歌曲。

　　红裙摇曳，少女手捧的是不断从河流的那一端飘过来的雏人形。虽然有着绝美的容貌，但是脸上却是悲伤的哭颜。

　　为什么要哭呢？

　　随着少女的旋转，雏人形不断飘出绿光导入少女的体内。哪怕是现在的我，也能感觉到那绿光不是什么善物。

　　多么华美的独舞啊，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污秽人世间的绮丽少女啊。

　　但是，为什么要哭呢？

　　那飘舞的红裙啊，那小小的雏人形啊。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呢？

　　眼前的少女，应该是神明才对吧，神明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吗？

　　为什么她不能让自己停止哭泣？

　　我似乎受到什么牵引一般，不自觉地出神走近了独舞的少女。

　　忘记了人与神不可跨越的身份，只是知道自己是一个少年，而她只是一个少女。

　　而我有种奇妙的错觉……？

　　我和她，是同样的。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能感觉到一样的共鸣。

　　一样的悲伤，一样的无力，一样的……

　　绝望。

　　或许太过专注，少女并没有发现我。那正好，我不会打扰她的独舞了。

　　当最后一个人偶被少女掷入水中，我听懂了唯一一句少女所说的话语。

　　“……至此，厄运已消，纯净之灵啊，顺着洁白无暇的道路漂去那不可触及的远方吧……”

　　虽然轻柔，但是我却能清楚听到。

　　在短暂的祝福后，红裙少女掩面跪倒，静静地啜泣着。

　　“不要哭啊，为什么要哭呢？”

　　被陌生声音惊扰的她来不及拭去脸上的泪痕，惊讶地回头望着我这个陌生人。

　　接着，她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也是啊，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的狼狈家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无论是谁都会吓一跳的吧？

　　我笑着走向少女轻声告诉她：“我没有恶意，但是你为什么要哭呢？你承担了些什么吗？”

　　“不、不要靠近我！”出乎意料地，少女惊慌的哭颜和我一样，也没有丝毫恶意。

　　接着，少女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哭腔向我喊道：“不要靠近我啊！普通人类只要靠近我一定会受到灾祸的！离我远一点，求求你！”

　　听到这句话后，我冲上去抱住了她。

　　饶是神明的她，在我的突然举动后，居然也呆住了。

　　尽管我只有满身污泥，尽管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我却不顾一切灾祸，将她紧紧拥住。

　　就算是我自己，也被我的鲁莽举动给吓到了。

　　但是，少女她并没有挣脱我的怀抱，而是默默地也抱住了我。

　　感觉到怀中的少女在不断地抽泣，我感到了莫名的悲伤。

　　这就是，我与她——我一生唯一挚爱的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