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的表情显然严肃起来——数据以外的情况，他一向会报以高度的重视。微微弯下腰，双目张开一条线，紧锁着对面衣着闪耀的男生。

　　“唰——”

　　又是一记穿过柳与不二身体间的球，砸落在地上。

　　柳张开的眼睛里浮现出明显的难以置信——“这、这不合逻辑……”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个角度发出的球……根据他起手式的力度和角度，是会挂网的啊……怎么可能……

　　如果说第一球的失落只是让观者有些疑虑和对“王者也会失球啊”的事实幸灾乐祸的话，这一下几乎是哗然了——这种能够让立海正选，还是著名的柳莲二和不二周助几乎一步也没有动就丢分的球，到底是怎样的水平？！

　　“不、不会吧？”

　　“那个钉宫，这么厉害？”

　　“能够把柳莲二和不二周助难住……该不会有幸村精市的水平了吧？”

　　“听说这个不二的水平不在幸村之下，会不会……”

　　“那也太吓人了吧……幸村几乎没有败绩呢……”

　　“当年没有败绩还不是被那个冒出来的后辈赢了？怎么不可能？”

　　“那罗素也太吓人了些……藏龙卧虎啊……”

　　而立海的看台上也有了小小的躁动。丸井扒着栏杆把上半身向下探去：“不、不是吧……这个球有这么难接吗？柳和不二都束手无策？”看上去只是一记简单的穿越球而已啊……

　　真田的鱼尾纹因为眉头深锁双目眯起此刻显得无比清晰：“不要吵！——只是刚开始而已！”话是这样说，到底忍不住低喝了一声“太松懈了”。

　　幸村没有理会队友的担忧，他只是抱着双臂仔细看了看不二的神色，做了判断：“……周助知道如何回击。”不二的表情委实轻松，惯常的笑容挂在嘴角。如果是紧张或者集中精力观察的话，他嘴边的弧度会收敛，唇角会抿紧，双目间的弧度也会平展……

　　“哈？”桑原惊诧，“既然不二知道，怎么不打回去啊？”

　　——已经失掉第三个球了啊！要是当年名噪一时的有高手之称的柳莲二加上天才不二联手还在开局被一个关东级强队杀到整一局一分未得……那就闹大笑话了啊……

　　幸村沉吟了一下，淡淡道：“他在等柳的回击。”

　　——到了他们这样的层次，找到一个合适的、可以刺激自己进化的对手已经颇为不易了。同年龄的人水平大多远逊于他们，而专业级的又不太可能作为他们的对手练习——而且如果差距太大又起不到促进和提升的作用。至于队内，程度倒是差不太多，但彼此太过了解，紧张感和新鲜感都差了一些，所以促进作用也不是很明显。

　　像钉宫这样打法全新、水平不错的对手，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周助他……

　　幸村眼神有一刹那的复杂，旋即归于平淡——哪怕在国三那年输过一次，但一直以来的荣耀还是被他们这些几乎一度立于神坛之上的少年们太过在乎……所以有些时候，不用说输掉一场比赛，比分接近一些、甚至对于水平不高的对手，丢掉一两个球都是不被允许的。这样的严苛，既是对自己的高要求，也是自恃过高。——虽然在U17的时候被前辈们“虐”了一场，但那个时候作为国中生向高中生发起挑战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认可，所以输了不会觉得太失落。而现在，作为高中生，他们已经经历了U17，甚至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再来面对其他的高中选手，就难免有些“一定要漂亮地赢”的预设——不是轻视，而是习惯了荣耀，而那份荣耀，也成为了负重。

　　……周助，不知道是来自青学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没有被这样的对荣誉过分在意传染。在他看来，不影响球队晋级，丢掉几个球在质疑声中促进提升……是非常值得的。

　　这么想想，似乎，青学国中时一直是这样的吧？不断地挑战，眼睛里面都有一种不会畏惧的光芒……

　　“立海……”幸村低喃了一声什么，淹没在赛场的嘈杂里无人听到。

　　——或许，该和真田还有柳聊一聊……大家的心态，需要调整呐。不，不止是真田和柳，应该打破国中“三巨头”的藩篱了——早该打破了，从他们升入高中开始，这是全新的篇章了。只是起点太高，他们不愿舍弃那些曾经……

　　那么，这次比赛之后，就叫上所以一年正选，大家聊一聊吧。

　　幸村的眼睛闭了闭，再张开时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光彩。毛利笑了笑，重新把头转向比赛的方向。……这个后辈……部长的重任，似乎可以交给他了呐。全国之后，自己也该退部了……

　　.

　　第一局，输掉了。

　　柳试图去捕捉、在脑海里勾画钉宫打出的球的轨迹和路径，却每每都会在运算后得出“error”的结论——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这样的初始速度、角度和力量……最后应该挂网！这一击，应该会出界的……这一记，自己跑到这里应该就可以截住才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二只是在一边站着，意图明显到所有人都看了出来——

　　“那个不二，是准备让柳一个人回击？”

　　“开什么玩笑，明明看出柳莲二不能接到……”

　　“是自己也接不到所以索性让同伴一个人丢脸吧？”

　　“那也太恶劣了吧……”

　　别人议论什么场上的人都无心关注，柳自然看出不二是想让他进行一次突破。可是……以失掉一局，甚至不止一局为代价，真的值得吗？

　　——一局终，交换场地。

　　不二笑着过去拍了拍柳的肩膀：“下面是我的发球局了。放心好了，不会输的。”不会输的。

　　柳怔了怔——他没有考虑过输的可能，就算整个一场比赛下来自己都破解不了钉宫的这一招，但是对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破解他们这一边的招数的。而以绝对的实力来计算，他们是会赢的。他考虑的是……他考虑的是……

　　柳忽然浑身一震——

　　只要，比赛不输掉，不就可以了吗？甚至，就算发生了小概率事件输掉了，后面的同伴也不可能再输掉一场。所以，自己一直在担心的……乱七八糟的……其实根本不必要？

　　不二笑了笑，越过柳现行站到了应该站的位置。柳看到人影从身前一晃而过也回过神来，紧接着走到合适的位置站好。

　　——第二局完全是一边倒，打得非常快。

　　不二的发球局。以他现在次元级的境界，只需要简简单单将球随心所欲地加上旋转，然后凭直觉打出去就可以了，球倏然消失倏然出现，一会儿弹起一会儿回转……毫无规律、不能捕捉。——到了这个境界，除非同境界或更高水平的对手，否则面对境界下的对手，招数都是无所谓的，因为基础和视角的高度已经决定了一切。

　　无论是钉宫的基础本源打法还是千利的隐匿都毫无效果。毕竟无法捕捉无法接到就是无法捕捉无法接到，哪有机会去发挥自身的特长回击？

　　——在旁观者眼里，不二打出的每一个球都是一个新的招数，而对于次元级的如毛利幸村来说，那就是将自己所有基础和感知提升到最高，然后用最方便的姿势打出去而已。

　　——因为第一局丢掉而响起的窃窃私语消失了，代之以对不二“众多新招数”的惊愕、议论和分析。

　　柳轻轻松松地站在一边——完全和第一局到过来，之前是不二站着看，现在是他站着看。不同的是，之前不二是为了让他充分感受那个球，而现在……是对手根本碰不到球，所以更不用说打回来了，只要不二发出去，就能拿到分数。

　　“1－1，立海！”

　　不二笑了笑，放下球拍，心里有种诡异的爽——别人是不知道对面那两个被自己掉得满场跑的家伙中，有一个以后会成为世界网坛瞩目的出色选手，但他却是一清二楚。看着五年后就扬名、十年后排行世界前三十的种子选手被自己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咳咳，虽然知道不代表什么啦，但还是……呐，有点小开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