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

　　船身开始左右颠簸，鱼人也愣住了。洛恩立即回过神，偷袭了几只鱼人，匆匆跑回甲板。他感到恐惧，自己在意志薄弱的时候差点被脑海中的声音蛊惑了。

　　洛恩还是不愿意屈服于那古老的威严，但内心中却隐隐有了一种感觉：也许自己真的并非发自真心要保护这些渔民。

　　不只是渔民，城镇里那些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们，为什么一定要拼了命要去守护呢？

　　一时间正邪两念的矛盾在心中愈发强烈，洛恩用力锤了锤脑袋，怒吼：“闭嘴！闭嘴！”

　　甲板上的迷雾更加浓密，根本看不清陆地，也不知此时的航行方向是否正确。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血腥气息，洛恩大喊：“巴尔扎！”

　　“船底被捅破了！”巴尔扎的声音隐没于迷雾中，似乎是从船帆边传来。

　　迷雾中的鱼人也忽然不进攻了，不知是因为看不见还是被那撞击震慑了，可不管怎样都给了洛恩喘息的机会。他向船帆下跑去，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抱在桅杆上。

　　“巴尔扎！”鲜血顺着桅杆滑下，洛恩认出了那人。

　　“洛恩！接住！绑起来！”巴尔扎扔下一条粗绳。

　　洛恩不明白这是做什么，接过粗绳后迅速绑在船舷栏杆上。巴尔扎将粗绳另一端绑在桅杆上，不顾全身血流，用力一拉，把一个桅杆硬生生折断。

　　船只下方再次受到撞击，剧烈的颠簸传来。再加上桅杆折断，船身开始左右摇摆不停，洛恩险些被甩下去，好不容易抓住船舷才爬了上来：“这是干什么！”

　　“没办法了！”巴尔扎双手以诡异的力量抱起桅杆，沉重的步履把加固甲板踩得凹陷。他猛然发力，将桅杆当做标枪一样投出，直直地穿透迷雾飞向晦暗的深处。几秒后一声巨响传来，桅杆不知道砸到什么地方。

　　洛恩看呆了。他虽然知道巴尔扎拥有蛮力，但并没有想到这个硬汉的蛮力竟然如此夸张。

　　但其实这并不是蛮力，而是巴尔扎的2级能力，巨人之力，效果是最高级蛮力的数倍。

　　巴尔扎浑身血流不止，这一掷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鱼人们被巨响惊过神，哇哇呀呀再次乱叫起来，这一次却十分狂热。

　　“巴尔扎，这是做什么？”洛恩十分急切，见同伴血流如注，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

　　“城里的人一定听见了……桅杆撞上海滩的声音。”巴尔扎说着，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黑曜石项链塞到洛恩衣兜里，接着双手提起洛恩，再次做出投掷姿势。

　　洛恩完全懵了，难道巴尔扎要把自己也扔回岸边吗？

　　洛恩只觉得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掉在地上，抬头一看，巴尔扎的左眼只剩一个血洞，眼角遍布锯齿状的血痕。

　　“洛恩小子。”巴尔扎深吸一口气，“让城里的人赶紧逃。”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洛恩不断挣扎大喊，但巴尔扎死死攥住自己的腿和手臂，根本无法脱身。

　　“请把我的项链交给头儿，谢谢你。”巴尔扎口中吐出浑浊的血，“如果你们能成功……重返王都的话，请把项链埋在长夜街的酒馆中。”

　　第三次来自船底的撞击更加猛烈，两条附着鳞片的巨大蛇尾从左侧船舷爬了上来，好像要将帆船扳倒。鱼人们怪叫着冲上前，带齿长吻划破水雾。

　　洛恩死死咬着牙，却不再说什么了。巴尔扎助跑两步，猛然投掷。洛恩飞离的同时，十几个尖锐的长吻从巴尔扎身后洞穿。他说不出话来了，喉咙被钻成血洞，只是站在甲板上挥手。

　　“巴尔扎！”

　　洛恩极快地朝陆地飞去，帆船很快隐没于迷雾中。最后一眼，洛恩看见那个硕大的身躯倒在甲板上，八条巨大蛇尾顷刻间把帆船卷成碎木。

　　他绝望了。

　　也许这真的是人类的末日了吧？这来自深海的邪恶，不带一丝怜悯，践行着古老的意志，要将这个王国的人们碾碎，迎接新生的黑暗秩序。

　　洛恩忽然眼眶发热，迷雾中的寒风刮得脸颊生疼。他渐渐下落，看清了嵌入浅滩石壁的桅杆。

　　这一刻，洛恩忽然明白了。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他想做的，是报仇。

　　那些砍断萨穆尔手臂的蜘蛛，那些害死巴温的土狗，那些洞穿巴尔扎的鱼人……那所有的魔物！他要把魔物全都杀死！

　　说什么救世主，说什么保护人类，那种事情交给尤格希雅就好了！他只想保护亲近的人！他只想杀死魔物！把那些东西杀得一个都不剩！

　　浑身血液开始快速流淌，身体都好像快烧起来了，仿佛无数昆虫在啃食着自己的血肉。脑海中的低声嗤笑开始变得愈发狂热，那声音在肆意咆哮：“终于认清了吗！”

　　洛恩摔落在浅滩边，翻滚了七八圈，被碎石刮得浑身血痕。但他只是默默站起，低声自语：“闭嘴。”

　　他爬上石壁，正好遇上了听见巨响前来的尤格希雅等人。尤格希雅见洛恩浑身伤痕，惊得睁大眼睛：“洛恩，出什么事了！”

　　“航行遇到了海妖，巴尔扎死了。”洛恩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海，“海妖要来了，快逃。”

　　骑兵们听见这番话都惊出一身冷汗，将洛恩拉上马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白帆镇。洛恩坐在马背上回头望去，渐渐瞪大眼睛。

　　迷雾升腾的海面上，海浪开始汹涌。第一道浪打在浅滩上，石壁中的桅杆传来断裂声。

　　“快走！快走！”洛恩大喊，“海浪来了！”

　　众人回头时，又见到第二道浪翻涌上石壁，跑在后面的马蹄被海水浸湿，道路一片泥泞。尤格希雅一咬牙，翻身下马，使用疾行飞快地奔跑起来，前往城镇通报。

　　海上的迷雾开始扩散，向浅滩边蔓延。明明是早晨，天色却晦暗得像子夜，隐隐有婉转而诡异的歌声从海上响起，渐渐迫近。

　　众人终于赶回城镇，一级警戒的钟声响彻街巷。不知情的人们在街道上聚集，不安地议论着这让人压抑的天气。

　　“快出城！撤往高地！”尤格希雅一路狂奔在大街小巷，扯着嗓子怒吼。人们被她的激动情绪感染了恐惧，开始纷纷回到家中收拾东西。

　　洛恩赶到医院，艾琳和希娜等研究人员已经来到庭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洛恩一把将艾琳拉上马，其他猎人也纷纷载上医护人员，一同往城外狂奔。

　　而就在洛恩无意间的一瞥，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

　　近五十米高的巨浪涌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这座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