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北记 第七章、无胆之徒不为商贾
作者:忽必烈麝香的小说      更新:2022-04-01

  白复昼兴奋地应了一声,走到玉箱旁边想把它关上。向还站在箱前的云长老行了一礼,却被他拉住,

  云长老笑呵呵地说道,“贫道云衡墨。小伙子,你这气力真是远超凡人呐。你这身子是绝对可以练武的身子。”

  “修道的话起步有点晚了,但若是肯吃大苦,说不定也有希望。”

  “多…谢,云长老……”云长老说完后回到长桌上,白复昼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愣住了,口中喃喃道。

  这就是云衡墨?那个混蛋纨绔阳群的师父,靠山?刚才还是他和那个大胡子出手帮了自己……

  ————

  接着,他快速调整一下心情,将东海商会制定的计划报告给众人。

  ————正如他之前对阳群所说,这件事要成的第一步在于弄清楚蛟鳞是怎样流落至东海,以及还有没有其他蛟鳞脱离封印的。

  东海商会会长,出身布衣的柳四爷约莫半年以前,曾亲赴北海与关驸马喝茶。

  席间多次暗示,愿意以重金请驸马用其力量为商会在北海的行动开路。

  但此人经过半年的担惊受怕,消极避世沉迷酒色,已然无所志气。

  当下并不敢与柳会长有更深入的交流,但却也为深交留下一丝可能。

  驸马表示只要能让朝廷减少对他和他儿子的无端猜疑,他愿意做任何事。

  郭风南以及商会吴舵主的兄弟,南州新凤郡守吴昌华都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向朝中传递意愿,但这些天看来收效甚微。

  经过文书长史对奏折的初步分拣,凡是那些不是特务机构传来的,又与北海郡有关的奏折,陛下全都让秉笔大太监黄公公全权处理了,自己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皇帝陛下誓要将北海掘地三尺找出凶犯,无论贵贱贫富,都有可能是这个国之大逆。

  所以商会首先希望,撼兰坞能以一流宗门的身份,在朝中为关家说上几句好话。

  最好是,能让宗主大人向慧贵妃传递这个消息,让她在万岁爷耳边吹吹枕边风。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蓝青宗主闻言,冷着脸直接拒绝道,

  “随意插手凡俗政务,尤其与宫中,皇族有关的,我宗决不允许。”

  “更何况,枕边风大了,容易闪了舌头。此事与贵妃又岂有半分瓜葛?老夫的师兄,也正是贵妃之父国丈大人,于三年之前闭关悟道至今。”

  “我曾与他保证,护贵妃在宫中一世平安喜乐。所以那些外人,总喜欢称薛慧她做常青树。老夫作为她的长辈,岂能让玉树蒙尘?”

  白复昼一愣,甚至还没听懂蓝青道人所言为何意。

  而郭风南则立时站了起来,平静地回应道,“不可能那便不可能。无妨,关沧担心的朝中事务由我一手解决即可。白复昼,继续说。”

  白复昼吞了口唾沫,明显感受到了两人平静话语之间的暗流涌动。

  “那…若要入北海行事,西厂与大理寺肯定是第一个绕不过去的。贵宗是否…介意与这厂寺机构中的酷吏有所接触?”

  外使大长老郑东沉声道,“此等人也虽为虎豹豺狼,但吾辈亦未尝没有与虎谋皮之勇。且将具体事宜说来听听。”

  ————柳四爷拜访完关府后,还靠着银票的无所不能,分别见到了停驻在北海郡,两大刑察机构的高层。

  大理寺驻北州卿正卿正高长思,西厂锦衣校尉使之一的黄崇。

  见到黄崇时,此人正在自己家里吃饭。阴气沉沉的屋内,他面前的餐盘里只有一道菜,是一条歪歪扭扭,满是殷红鲜血的蛇。

  这条蛇做得生,甚至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味。但锦衣校尉使吃的不亦乐乎,满嘴蛇血,嚼骨声音令人心惊胆战。

  见到高长思,是在上都衙门的地牢里。

  他在亲自审讯一个犯人。听高长思说,这犯人之前是北海郡富甲一方的大商人。

  但这一次,那些钱财,商人们最津津乐道的钱财,也没能帮他逃离噩运。

  犯人瑟瑟发抖地被绑在一个大架子上,架子连接高长思手中的轮盘,犯人的四肢被固定在四条可以活动的木棒上,几根木棒又连接着许多木棍,交错着将犯人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柳四爷进来时,高长思正好拧了一圈轮盘,满满地横叉在犯人四肢上下的木棍立刻将他的左臂活生生扭断。

  惨叫声响彻地牢。

  这是两个变态。

  而在拜访这两个变态的过程中,柳四爷不慌不忙,淡定从容地试探,提出希望北海郡内四大海湖与江南七水通航的构想。

  之所以要以此试探,是因为北海郡主生前,就曾有过这样的愿景。

  但没有付诸行动。当然也都是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

  至于为何东海商会会有这样的消息,在场除了白复昼外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定是郭大人在床上与郡主缠绵之际听来的。

  而这两位高级特务,为了调查全面,也是从关驸马的口中得知了郡主曾经的这个念头。果不其然,这二人都开始怀疑柳四爷会不会与郡主之死有关。

  而柳四爷,则是分别告诉二人,这个消息,其实是宗门界流传出来的。

  宗门界最近都在传,会有大运河在江南与北海之间开工,可能会对沿途地脉造成影响。

  宗门这个沉重的词,让两位特务头子不由不警惕。那不是他们碰的起,惹得起的。

  当今世界,武道门槛已经较低,宗门外的习武人士,学习些《道普经》《齐物术》类的粗浅道法,也能有两三重楼的道行。

  若是刻苦努力,并有好的资源,五六重楼也有可能。但这类人中的翘楚,皇宫中紫禁军统领诸葛庆,也只堪堪达到七重楼。

  但宗门界,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作为修道者的圣地,起步点,资源等等都比外界好上太多。在座的这几位长老,最低也是七重楼后期修为。

  更别提那两位特务头子,据说精通刺杀冤狱之道,但真实修为硬实力,较弱的黄崇甚至只是个一重楼的底层武夫。

  假如存在嫌疑的不是这个眼前这个商界老油子,而是所谓的宗门;倘若那些个宗门真与郡主之死有关。

  那么,及时拥有了证据......两位特务掂量一下,都发现自己也很难有胆子上报。

  纵使如这种酷吏般狠辣冷漠,也必须提防宗门这个庞然大物对他们,以及他们家人的报复。即使是一座三流宗门,也可以隐秘地让他们家破人亡。

  两位特务中的那位正卿大人高长思,素来以铁面无情,刚正不阿著称京都谍网。

  然而他在听闻宗门或许与此事有关时,也是沉默了下来。暗自决定三思后行,谋定后动。

  若以雷霆手段调查此事,他只怕自己有这个心,没过几天就没了这条命。

  不值当,不妥当。

  但是,知而不报,若是事发,更是难逃其咎。

  柳四爷说话很有几分威信,素来传闻东海商会与宗门界有些关系,他们对柳四爷的话是有了七分相信,三分举棋不定。

  事实上当二人这么想的时候,便掉入了柳四爷的陷阱中。

  两人对此的反应各不相同。通过他们的反应,四爷认定西厂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于是过一段时间后,他又去见黄崇,告诉他,听宗门界的传言说,最近在北海郡,苦舟县,苦舟海湖,似乎有一件天大事情要发生,那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尝试着向他抛出合作的意愿……

  “放肆!尔等!尔等满口谎言,贼胆包天!更岂敢在我宗內大谈此等丑事!郭风南,柳老狗,还有姓李的!郭风南,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拿着我宗的名头,玩先斩后奏?”

  “如此明显地祸水东引,让我们骑虎难下!把算盘打到我撼兰坞的头上!你一个小小的东海商会,你可知!我宗弹指便可让你们灰飞烟灭!你们如何来得这包天厚胆!”

  座上,撼兰坞众修士面色皆怒。

  方才越听越不对劲,强压着怒火憋到现在的云长老,跳将起来,指着郭风南的鼻子痛骂不已,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到地上化为齑粉。

  宗主大人也彻底冷了脸,“郭风南,尔等岂敢!”

  那柳四爷,可是在向两个特务明着说——有一座宗门,和郡主之死有关!但你们,敢动它吗?

  你们可以选择与它作对,也可以选择与它结交……

  是啊,宇文希希和郭风南有一腿,他们的私生女又是撼兰坞弟子,确实是与撼兰坞有关呐!

  这是赤裸裸的泼脏水,是拿他们撼兰坞做了无法抽身事外的挡箭牌!

  他东海商会怎敢用撼兰坞做饵,去钓那夜幕笼罩下穷凶极恶的虎豹豺狼!

  “郭风南,你东海商会以我宗名头压那两名酷吏,不管能否拉拢西厂,你就不怕自己迎来灭顶之灾吗!”

  “若那二人将消息上奏,如果朝廷调查宗门界,查出我撼兰坞,不也一定能查出白羊,查出你!”

  石蒙长老动了真火,怒斥郭风南等人行事完全不考虑后果,实在太过冲动鲁莽!

  而郭风南面对所有人的怒火,竟仍泰然自若地喝了口酒,悠悠开口,“他们也是人们,他们不敢和宗门作对。”

  “况且柳爷是许给黄崇好处的。至于高长思,随时可以想办法杀掉。姓黄的说不定现在正迫不及待想与我们合作呢。”

  “无胆之徒,何为商贾?”

  方才一直无言的杨叔极,听见老爷说出这句话后,平静的脸上也是有些动容。这话中气势,多少年前,他曾熟悉。

  “放你娘的狗屁!”石蒙长老怒喝,一双虎目似要将郭风南生吞。

  这声音极大,似乎要将屋顶掀翻。

  完全被眼前情况搞傻了的白复昼竟双腿一软,不知怎的跪了下去。满面通红,委屈地似要流出眼泪。

  明明刚才还聊得好好的……

  “孩子,不关你事,先退下吧,有需要再叫你。”

  座上几位中,做事最为特立独行的云长老,开口尽量柔声地安慰了两句。

  白复昼赶忙颤颤巍巍地站起,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难道让撼兰坞与西厂接触,有什么问题吗?

  柳四爷的做法虽然有些阴险,但却是深入西厂的好手段。撼兰坞修士的反应,激烈地有些过分。

  他不知道,长老们发怒,固然气在东海商会先斩后奏,不将他一流宗门的地位放在眼里,贼胆包天,行事鲁莽。

  但他们更气郭风南的无耻,敢把自己,甚至是白羊,郭府全都牵扯进去。

  毕竟和宇文希希上床的,正是你郭大人啊!

  说句难听的——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收了那个可怜命苦的女娃子!

  郭风南竟用自己的把柄,反过来捏撼兰坞的软肋。

  几只蚂蚱绑上一条船,真是你吗的无可奈何!去你吗的无耻之徒!

  厅内,外使大长老郑东起身对宗主行了一个大礼,郑重请道,

  “请宗主大人立派二位‘孤鸿’同门——周轩,南归二位师弟前往北海,刺杀黄高二吏!”

  可是……

  倘若木已成舟,又该当如何?

  此时,郭风南和杨叔极恰到好处地同时起身,对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没有抬起头,直起腰。

  只传来郭风南淡淡的声音,“对不住了,摊开来讲,只有合作双方互持把柄,才是最稳定的合作方式啊。”

  许久,沉默。但郭风南还弯着老腰鞠着躬,似乎丝毫不觉得累。

  终于,蓝青宗主幽幽一叹,“大浒以商者为最贱,何其善哉!”

  听闻此言,众修皆冷静了一些,开始理性地看待眼前的问题。

  继而他们不约而同地发现:柳四爷已经将宗门界可能有与郡主之死有关的消息传入两个特务机关内部,如果真的想查,厂寺谍网遍布天下,修道者则是人烟稀少。

  况且各宗各门之间恩怨情仇绵绵无期,若是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撼兰坞才叫真的危险。

  朝廷对宗门界的进犯,更会对已经衰微的武道造成不小的影响。

  既然事已至此,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顺水推舟。去结识黄崇拉拢西厂,必须尽快做掉那个高长思,以免此人真顺着柳四的消息顺藤摸瓜。

  蛟鳞的事务也有机会蹭,撼兰坞也能明哲保身。

  虽然如此做的话,撼兰坞也算是有了能够被人扼住咽喉的把柄。

  不过……在当年收下郭白羊这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苦命女娃做宗內弟子的时候,郭风南与北海郡主的事情,不一直就是潜在的隐患吗?

  只不过这一次,这件绝不可外传的事情,隐隐有些浮出水面之势。

  但是修道之人多少都有气节,郭风南以及东海商会之无赖。

  他们贼胆包天,甚至敢牵着撼兰坞的鼻子走。这些做派着实令众多修士怒火中烧,极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