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爷…当真是好可怕！这个时节，这样一个把柄，足够把郭风南抓到西厂的大牢里一辈子出不来！

　　而他和杨叔极，以及东海商会，甚至是整个丹王郡，可能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会不会出事？出事了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白复昼脑海中闪过那个词，西厂；耳朵里充斥着最近所有关于北海的传闻，那个如今令人生畏的地方。

　　而朝廷兴师动众，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北海郡主。

　　她像个圣女，被皇帝和整个宫廷宠着。她圣洁不可侵犯的灵魂即便是死了，也会比受到亵渎要好。

　　可郭风南…他的身份在那些大人物面前压根不值一提，郡守大人在郡主娘娘面前也只是个小小兵卒罢了。

　　可就是他，却玷污了北海郡主圣洁的身体。

　　他白复昼，他绝不想给郭风南这种赌徒陪葬…

　　但白复昼同时也想到。

　　郭白羊都已经十五岁了，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这么容易会败露的。

　　一时间他有些沮丧，他知道这些事情自己最好不要去怀疑去猜测，小卒只需要做好小卒该做的就行了。

　　但是，他不得不害怕。

　　谨小慎微的性格深入骨髓，白复昼沮丧地发现自己一定会因为这个秘闻担惊受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他讨厌这种感觉。时而隐匿时而凸显。就好比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前半生却富甲一方，权倾朝野。

　　每当深夜被桥洞里刮过的冷风吹醒，他就会想起过去的辉煌。

　　这种痛楚比世间任何一种酷刑都更难以忍受，这是种无孔不入，随时可能让你崩溃的隐忧和心结。

　　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埋在心里会像一根针，时不时扎你一下，让你难受，逼你担忧。

　　谁愿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读啊，愣着作甚？”

　　“……古大人，晚辈聊这些，也是将您当做朋友，毕竟当年我与商会的诸多合作，都靠了您的帮助。希望您不要见外。然则此次来信真正目的，还是想和您谈一件陈年旧事了——”

　　“不知古老还记得，十五年前您做商会会长时，曾和西秦做过一笔最终没谈成的生意。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批花种。这花究竟是什么名种我也不知道，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过听四爷说您古宅的仓库里应该还有存着几袋。他还说这花的种子可以保存近百年之久。如此神奇之物，晚辈实在想见见，最好能养几株在合院里。”

　　“不过商会内部保存的已经很少了，郭某想用这信封里的钱，从您这儿买上一袋花种。甚至是，一粒种子都行。”

　　“古大人别慌张，东海商会作为全国几大商会之一，吃得多，缴的也多。在国库的治理上也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皇票之物，这些年暗地里在几大商会之间是有流传的，有些生意皇室是不方便明面上去做。”

　　“皇族暗中向我们流行皇票，就是为了给我们代替他们去向外国进行更多的贸易活动提供便利。”

　　“这钱您放心收着，虽然老前辈已经离开商界，但用这票子向西秦买些奇花异草，向东海群岛上那些藩国购些海中奇货。”

　　“北蛮人这些年脑瓜子开窍了，搞什么期货来进行远期贸易。那边冬天奇缺粮食啊。现在正值丰收时节，粮食便宜，前辈您用这票子，不知道能向西域那边买多少粮。”

　　“再早些和那边的部落签个粮食期货协议，到了冬天不知道可以净赚多少呢……”

　　信写到这就没了，下面是一句用行体工整书写的祝颂话语。

　　古怀仁的表情是一点一点变得沉重和严肃起来。看完这封信不光是白复昼一点儿摸不着头脑，杨叔极也是不太明白郭风南此举何意。

　　但古怀仁却是一副非常了解内情的样子，严肃地点了点头，将信件塞回信封，颤颤巍巍走到两人旁边。因为身材矮小，他直接将信封包括皇票塞到了杨叔极的裤子的布兜里。

　　老人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收着，带回去给郭大人。告诉他不就是几粒种子，以我和他之间的交情还用谈钱吗？”

　　“你们二人，晚上的时候再来吧。这西秦的种子时间太长了，估计下人也不知道放哪儿了。看来只有老夫亲自去仓库翻翻才能找着喽。”

　　说着，古怀仁便要走出厅堂，却是踉跄地差点摔跤。

　　杨叔极连忙弯腰上前，恭敬地扶着老者，白复昼也赶紧追上，俯下身子扶住了老人的另一只手臂。

　　老头子看见这围上来的二人，爽朗一笑，似乎之前的怒气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我这身子骨走路还没问题！刚才说了，让你们晚上再来，走吧走吧。”

　　“……是。”

　　古宅外的官墨大道，南文郡最繁华的街市。

　　两人从宅子里走了出来，耳边立刻充斥着行人车马，市井街巷的嘈杂声音。

　　白复昼忍不住心中的震撼和疑惑，他的脑子完全被郭风南的风流往事占据住了，甚至都没有听明白古怀仁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强烈的震撼，以至于一出来就忍不住问道，“大哥，郭老爷和北海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急，以后有空和你讲。有些事情也别太好奇，管好自己的嘴巴和耳朵。”

　　杨叔极站在路口中间，感受着大街上空气中各种各样的气味，苦笑一声，说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这沓票子啊。带回去还给老爷，他肯定说咱办事不力；自己留着那就是天大的祸患；就这么扔在街上，未免太过可惜且危险……”

　　“得找个地方把它花出去，又不会被人怀疑才好。”

　　说着，就像前方缓缓踱步。好不容易收起心绪的白复昼跟上，献计道，

　　“哥，你看前面那个酒馆，招牌都快被雨淋烂了。这皇票给他们肯定认不出来。咱去喝两杯如何？”

　　杨叔极停步，敲了一下白复昼的脑袋，“别害穷人。”

　　街上都是人，不时开过来几辆豪华的马车将人群分散，又聚集起来。街道旁各种各样的店铺生意都很兴旺。

　　热闹归热闹，可惜这地方他们完全不熟悉，官墨大道以及街区面积又那么宽敞，走着走着，两人实在是有些无聊。

　　“算了，先去喝一杯吧。”

　　杨叔极叹了口气，走到一处人少些的小巷，指了指不远处一家约莫有四层楼高的酒楼。白复昼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杨叔极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皇票取出来，四顾一圈，趁着身边没人的时候，将它们塞到了自己裤子里头。

　　一入酒楼，就知道这里的档次比之前的那个小黑屋子高上好几层。

　　而且看里面的字画，应该是文人喜欢来的地儿。说不定上面哪层楼还是个风月场所。

　　杨叔极下身狠狠一紧，将皇票牢牢地夹在裤子里面。

　　果然，这是个文人墨客喝酒的地方。

　　不仅仅是因为周围客人面相多儒雅，饮酒动作斯文，时不时有两句金句冒出。

　　单看一楼西面角落里那张宽桌上的客人，就知道这酒楼当是素有雅名。

　　王爷大人…出了古宅，来这儿独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