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乔慕翻了个身,长臂顺势搂向身边的沅沅，不料却落了空。一阵摸索后，乔慕确定沅沅已不在床上。

　　他缓缓睁眼，坐起身，就见沅沅站在卧室外的阳台上。周身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令她美丽到有些不真实。清风拂面，顽皮地将她刚理顺的发丝吹到颊畔。沅沅手指微动，身后的人已先她一步帮她把长发拨到耳后。

　　乔慕俯首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亲吻了一下，“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一向浅眠。睡不着就起来看看风景。”

　　乔慕感觉到沅沅放软了身子，娇慵无力地靠进自己怀里，“吵醒你了？”语调微微上扬，挠得自己心底痒痒的。下颌搁在她的发顶，乔慕轻轻摇了摇头，体味着发丝在肌肤上摩擦出的丝滑感觉。

　　两人在楼下餐厅吃早餐时，又遇上了热情的店主。

　　“早安，乔。”

　　随后店主提起了昨晚沅沅弹的曲子。他似乎对沅沅用的这件古老的东方乐器很感兴趣，和乔慕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位住店的客人来向他打听租借帆船的事，他才与那位客人一同离开。

　　沅沅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木栈道上的两人，栈道旁的湖面上停靠着几艘小船，白色风帆整齐地堆叠在船底。

　　乔慕留意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向往之色，“想玩吗？”

　　“你说呢？”沅沅斜睨了他一眼，嗔怪他的明知故问。

　　他们听从店主的建议，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出游。此时湖上风平浪静，最适合纵情畅游。

　　乔慕敏捷地率先登上船，沅沅紧随其后，搭着他的手跨入船中。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脚下一软，直接跌入乔慕怀中。

　　头顶传来乔慕温和动听的嗓音，合着愉悦的笑声，“是不是昨晚累到了？”

　　不出所料，沅沅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幸好两人说的是中文，栈道上的店主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沅沅小心避过脚下的帆布和绳索，坐在船尾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大男人合力给船挂上风帆。紧接着，店主仔细讲解了操纵的要领。

　　一切就绪后，白色帆船顺着水波荡漾开去。驶过旁边一群悠游嬉戏的野鸭，小船渐渐向湖中心的开阔处推进。

　　碧绿的湖水被从中迫开，分向船身两侧流去。船后生出一溜白色水花，灰色的水鸟在空中追逐翱翔。

　　乔慕稳健地驾着船，视线片刻不离斜坐在船舷边的沅沅。她弯腰鞠起一捧清澈的湖水，微一使力，泼向远处。沅沅回转身，手指轻弹，指间剩余的水珠沾到了乔慕脸上。

　　沅沅口中得意地哼起不知名的小调。乔慕觉得很耳熟，随即忆起，这就是昨晚她弹的那首曲子。

　　“这是什么曲子？”乔慕觉得，沅沅是一个真正热爱音乐的人，她的生活离不开音乐。

　　“是《梅花三弄》，古筝版的就是根据这段琵琶套曲改编的。我觉得用古筝弹奏出来更好听。”

　　“沅沅，多告诉我一些你的事。”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后，乔慕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想要了解一个完整的她。

　　“我？”沅沅轻笑一声，“我的生活乏善可陈。”

　　其实乔慕并不确定刚才她究竟有没有在笑。沅沅手掌搭在眉际，出神地望着不知名的前方。就在乔慕以为她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却听见她的声音如水滑过。

　　“ichweissnicht,

　　wassollesbedeuten,

　　dassichsotraurigbin,

　　......”

　　听完开头两句，乔慕知道，她念的是一首海涅的诗，诗的大意是:

　　我不确定我满怀

　　悲伤的意义:

　　一个古老的传说，

　　总在我心中回荡。

　　黄昏的空气清爽

　　温柔的莱茵河流淌。

　　山脊在消逝的

　　阳光中闪烁。

　　那最美丽的少女就坐在

　　上面，美丽得如此惊人:

　　她金色的珠宝闪闪发光；

　　她梳动她的金发。

　　她用镀金的梳子梳妆，打扮，

　　在空闲中，唱起一首歌。

　　它有着最奇妙、最吸引人

　　最有力量的旋律。

　　船夫登上他的小船，——

　　一种狂野的渴望使他迷狂，

　　看不见前方突起的峭壁，——

　　害怕失去对高处的绮思。

　　我想波浪会吞没

　　船和人，在不久以后；

　　罗蕾莱，用她美妙的歌声

　　使这一切发生。

　　诗中描写了莱茵河的女儿罗蕾莱女妖。她住在莱茵河中的一块巨石上。这位绝色的金发美女有着举世无双的美妙歌喉。

　　每当她坐在河畔的巨石上梳理自己的金色头发并且歌唱着动听的歌谣时，所有听到她歌声的船夫都会立刻爱上她。情之深，爱之切，使得船夫们忘记注意身边湍急的莱茵河。在罗蕾莱所在巨石的下游，有危险的漩涡和尖棱的石头。被罗蕾莱深深吸引的船夫们无心理会这些，结果船身被撞破，船夫们葬身河底。

　　不知是受到诗的影响，还是被沅沅的嗓音感染，乔慕一时也默不作声。眼前一头黑发，气质古典的沅沅，穿着她那条湖绿色的长裙，让人疑心她是从沃尔夫冈湖中走出的精灵。

　　“我不是莱茵河的女儿，我父亲是个鞋匠。”

　　沅沅神情认真，语带轻讽。乔慕无从判断她话中的真伪。对他来说，她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但此刻船上的气氛令他无所适从。

　　刹那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已凝固，只有湖水在不停流动。

　　“乔慕，以后我们去萨尔茨堡定居吧？闲暇时可以来沃尔夫冈镇度假。”再开口时，她已换上了轻快的语调。

　　“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常来。”乔慕眼神温柔，微笑以对。

　　“好啊！”沅沅答应得爽快。

　　她将手伸向空中，眯起眼看自己指缝中透出的阳光。更多的光亮聚集在她的手环上，金属折射出的光线有些刺眼。

　　沅沅极快地看了乔慕一眼，又转回了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再次扭过头看向乔慕。

　　沅沅略歪了头，娇嗔道:“乔慕，你讨厌！”说着就上前取下他鼻梁上的眼镜。在青山碧水的映衬下，乔慕双眼中也泛着潋滟的水光。沅沅这才满意地翘起了嘴角。

　　乔慕揉揉她的头发，神色中带了一丝纵容。为了便于在强烈的日光下驾驶帆船，他特意在上船后戴上了太阳眼镜。

　　同时，他也在心底无声一叹。有时候自己会觉得沅沅的性子太过冷清。虽然他选择了忽视，但不可否认，自己曾担心过，在这段感情中，是否只是自己一头热。

　　他喜欢沅沅为自己摘去眼镜时噘嘴蹙眉的模样。只有这时，才会觉得她像个恋爱中的女孩，会向自己撒娇，对自己无理取闹。

　　两人乘着帆船，环绕整个湖面游览了一圈。回到岸上时已是傍晚。行走间，沅沅的身子在轻微摇晃，她有种自己还身处船上的错觉。于是乔慕陪她在岸边多站了一会儿。

　　夕阳下，乔慕双手撑在沅沅背后的栏杆上，将她圈在自己和栏杆间狭小的空间内。

　　四目相接，沅沅伸手勾住他后劲，“乔慕，剩下的时间我哪儿都不想去。我们就留在这儿过完假期吧？”

　　乔慕点头答应，自己的心愿就是能尽力达成她的愿望。

　　既然决定留下，一切就变得简单而轻松。白天，他们四处散步游玩。从沃尔夫冈湖到沙夫山，不错漏任何一个角落。

　　夜晚则是独属于两人的美好时光。乔慕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又是自己深爱的女孩。少不得在床笫间要对沅沅纠缠一番。

　　渐渐的，乔慕发现，自己对她的需索，沅沅不排斥，但也不是特别热情。即使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刻，她也保持了一份清醒。

　　乔慕暗自反省，也许沅沅的反应才是正常的。而自己则表现得像个色/情狂。于是每次亲热前，乔慕会先征得她的同意。整个过程中，乔慕也会克制自己的热情，留心沅沅的感受，以免在无意中惹起她的反感。

　　不管怎么说，乔慕觉得这次假期就像一次完美的蜜月旅行。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陷入爱的泥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