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怎么来了？”

　　耳中传来**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乔慕一边分神继续留心她的话。视线却不曾移动分毫，紧盯着房间另一端的熟悉身影。

　　长发在脑后高高挽起，酒红色的晚礼服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莹白通透，在水晶吊灯的映射下，散发出玉质的清冷光泽。左手腕上没有常见的那个白底素纹的手环，取而代之的是与礼服颜色相配的首饰。

　　她似乎很欣赏此时**的父亲--赵广平脸上的神色。清秀的身形微微一动，她高昂着头颅，缓步走下台阶。举手抬足间带着乔慕从不曾见过的气势。

　　台阶下的宾客自觉地退往两边，为她让出中间的通道。

　　始终注视着她的乔慕，死死握住手中的酒杯，强自克制住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奔向她的冲动。

　　沅沅在赵广平身前站定，从旁边侍者手中拿了杯酒，一字一顿地开口道:“父亲，女儿来给您祝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嗓音清亮，如霜露坠地。但乔慕觉得她的语气缺少诚意，甚至还带了点讽意。

　　一仰首，沅沅饮尽杯中酒，向她父亲扬了扬手中的空酒杯。赵广平到底是见惯风浪的人，最初的震惊过后，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喝完了自己的酒。

　　“父亲，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们改天再聊。”

　　转身时，沅沅视线越过半个宴会厅，在明泽、**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噙上抹玩味的笑。伴随着长裙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沅沅已扬长而去。

　　乔慕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失望，自始至终她就没给过自己哪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尽管心已随伊人而去，乔慕不得不维持必要的礼仪，站在原地备受煎熬。

　　“这么说，她是你另一个妹妹？”

　　“对，我们的妹妹，赵荻。”王小姐问的是明泽，回答她的却是**。

　　乔慕缓了缓神，重新看向正在说话的几人，只见兄妹二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显然，这位王小姐是个直性子，完全无视兄妹两人的感受，自顾自接着道:“明泽，你这妹妹看上去很特别。她就像是神话故事中，被众神流放的女神，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强势回归。”

　　王小姐的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乔慕趁大家不注意，独自去了露台。外面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楼下花园内早没了她的身影。她一定又没带伞，乔慕不禁想道。顷刻间，暴雨已倾盆而下。乔慕有些忧心地望着夜色深处。

　　回到家，乔慕独自坐在书房内。今晚发生的事太令人意外了，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难怪当年自己遍寻她不着，因为这世上压根就没有袁沅这个人。时隔四年再次见到她时，她却成了赵广平的女儿，赵荻。

　　无论她是谁，既然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乔慕就绝不会辜负老天对自己的眷顾。想到这儿，他立刻拨出一个号码，也不考虑现在已是凌晨，是否会影响别人休息。

　　“喂？我要你帮我查个人。”乔慕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意图，“她是赵广平的女儿。”

　　“赵**？”

　　“不，是他最小的女儿。”乔慕简单说了晚上在赵家发生的事。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只要知道她的出入境记录，以及她目前的住址和联系电话。”

　　从晚宴上赵家人的反应不难猜出，沅沅和他们之间必然有一番恩怨纠葛。自己无意刺探她的**，所有的事，如果以后沅沅愿意，就由她亲口告诉自己。而眼下，他只想找回自己的沅沅。

　　挂断电话，乔慕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啜下一口。世界终于清静了，没有外人的打扰，自己可以细细品味往日美好的时光。

　　早已等候在旁的服务生上前替赵荻打开车门，随后将车开去泊好。另一名侍者走到她面前，殷勤开口，“赵小姐是吗？您请跟我来。”

　　赵荻跟在侍者身后走进这家私人会所，一路走来没有见到其他客人。这里的私密性不错，适合谈一些隐秘的事。赵荻在心中评价道。

　　来到包房门口，赵荻抬腕看表，正好迟到了十分钟。她满意地扯了下嘴角。

　　“赵小姐请，赵先生已经在里面等您了。”侍者打开房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荻进去后，侍者顺手关上了房门。座位上的赵广平立即起身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小荻，你来之前爸爸先点了几个菜。你看看，要是不喜欢，我们再另外点。”

　　眼角余光扫了眼桌面上的菜，赵荻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想必你也清楚我回来的目的，咱们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赵广平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小荻，这些年你都在哪儿？你过得好吗？”

　　对面的赵荻根本不为所动，开口打断他，“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我该继承的那份遗产。”

　　“这……”赵广平眼神闪了闪，拼命躲避赵荻的目光。

　　对面的赵荻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她当然知道事情没这么容易办成。但在此之前，不妨先讨价还价一番。

　　“我知道，你要先和母亲商量一下。”

　　赵广平听后点了点头。

　　“这样吧，你先答应我两个条件。遗产的事等你们商量好了再说。”

　　“你说，是哪两个条件？”

　　“第一，你给我在公司安排个职务，不能低于赵明泽现在的职位。第二，我跟你要个人。”赵荻向前倾身，缓缓说出一个人名。

　　赵广平思考再三，在她的逼视下，不情愿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见她立刻要走，赵广平急道:“小荻，吃完饭再走吧？”

　　“父亲，你也太见外了，连家里都不让我去，非得约在这里见面。不过无所谓，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想见。”赵荻轻轻耸了耸肩，“所以，父慈女孝这一套就免了吧。”

　　乔慕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地址，是这里没错。伸手按下门铃，却没人应门。沅沅不在，乔慕打定主意在这儿等她回来。想到过会儿就能见到她，抑制不住的喜悦从心底浮上他的脸庞。

　　巨大的玻璃旋转门转过半圈，赵荻步入酒店大堂。身后有人在低呼自己的名字，赵荻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等看清大堂休息区的那人时，她忍不住笑弯了嘴，“你怎么来了？”

　　“有没有惊喜的感觉？”

　　“有惊没有喜，我还以为是黑社会找我寻仇呢。”指了指来人脸上戴的黑超，“你不方便露面？那去我房间说话吧。”

　　“不了，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晚上还要赶飞机，改天再约时间聚聚。”说完，与赵荻拥抱了一下便离开了。

　　赵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了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后，轻巧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乔慕迅速抬头，耳边传来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地毯上轻微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足音越来越近，地毯上拖出一道修长的身影。乔慕瞬间绷直了身子。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终于走过拐角，来到自己面前。

　　“沅沅。”明知她叫赵荻，乔慕依然固执地叫出珍藏在自己心里的这个名字。她曾说过，沅沅是她的小名，乔慕相信她没有撒谎。

　　然后，乔慕错愕地看着她从眼前走过，对自己视若无睹。这下乔慕再也沉不住气，疾步上前拉住她手腕。乔慕很有分寸地控制着手上的力道。

　　“沅沅！”

　　“先生，我们互不相识，你这是什么意思？”赵荻微一使劲就挣脱了他的钳制。

　　乔慕曾设想过两人重逢时的场景，但绝没想到真实情况会是这样。他竭力维持住表面的冷静，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告诉我。”

　　“先生，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不想追究你的无礼，请你马上离开。”

　　乔慕紧盯着她说话时的眼睛，里面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在他分神的时候，赵荻偏过头，冲着他背后说了句“你好”。

　　一个路过的酒店工作人员向他们走来，“您好，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赵荻快速而简短地向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并希望她能请眼前的陌生男子离开。

　　工作人员尽责地向乔慕确认道:“先生，请问您是酒店的住客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带着歉意的笑容道:“不好意思，您不能在这里逗留。请您跟我来。”

　　在这种情况下，乔慕实在拉不下脸继续上前纠缠赵荻。而那人更是一丝不苟地亲自坐电梯将他送到楼下大堂。

　　即将走出酒店大门的霎那，乔慕停住了脚步，随即折向前台。对着值夜班的前台接待，乔慕笑得灿烂，“你好，我想请你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