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林筠趴在办公桌边，对乔慕说出自己的来意。

　　“表哥，明天和我一起去机场接颜桦吧？”

　　“明天我有事，你自己去吧，代我向她问好。”乔慕头也不抬，继续手里的工作。

　　林筠不死心地向他建议，“什么事那么重要，就不能改一天吗？”

　　“真的不行。”

　　林筠不乐意地撇撇嘴，她了解自己的表哥。从小乔慕就对自己疼爱有加，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他，一旦说出“不”字，那这事就再无商榷的余地。

　　她转而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事令表哥这么坚决地拒绝了自己的请求。但任她如何穷追猛打，依然没能从乔慕口中问出只字片语。

　　“别问了，我暂时不会满足你的好奇心，等过阵子你自然就知道了。”

　　看乔慕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心满意足的样子，林筠心里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

　　车子行驶在通往z市的高速公路上，车内的空调被调节到适宜的温度，此时乔慕的心情也是舒适怡然。

　　昨天收到沅沅的信息，让自己今天按照她给出的地址去接她回家。依照目前高速上的路况，自己很快就能抵达目的地。

　　出了收费口，经过一段略有些不平整的路面，车子很快就驶入了这座充满韵味的小城。循着地址一路过去，沿途所见皆是典型的园林式建筑，黛瓦白墙在烟花翠柳中若隐若现。

　　转过弯，一辆黑色轿车迎面驶来。两车交会时，乔慕觉得对面那辆车说不出的眼熟，一时却来不及看清车内的情形。直到车子淡出视线，他还在苦苦思索。这款车自己以前见过，并非因为这车有多昂贵奢华，才会引起自己的注意，而是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款车型。

　　此时导航的语音播报唤回了乔慕的注意。在这片江南园林式住宅区内，乔慕到达了自己要找的地址。

　　电动大门缓慢而匀速地打开，沅沅就站在车道尽头的房屋前。停好车走到大屋前时，乔慕见到沅沅身边多了位年长的妇人。

　　“乔慕，快来见见我的姨婆。”

　　“姨婆，他就是乔慕。”

　　眼前的妇人气质不俗，一头银发利落地在脑后挽成发髻，眉梢眼底尽是温柔的神色。乔慕礼貌地向老人问好，和沅沅一样称呼她“姨婆”。

　　“外面热，快进屋坐吧。”姨婆张嘴就是一口动听的吴侬软语。

　　进屋后，没给乔慕喘口气的机会，沅沅立即道:“你在这儿稍坐片刻，我想让你见个人。”

　　她离开后没多久，脚步声再度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她低柔的说话声。

　　不知怎么的，乔慕脑中自动出现一幅画面，画面中是上次她在洗手间外的走廊上接听电话时的模样。

　　不知沅沅如此郑重其事的，究竟想让自己见谁？难道是她母亲？伴着自己的猜测，乔慕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一眼，他就惊呆了。忽然，乔慕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沅沅独自一人等在门外。如果十分钟前见到他们两人，乔慕毫不怀疑自己当场就会把车给撞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乔慕难掩激动，视线在沅沅和她怀中那个小人儿身上来回移动。

　　“这，这是，”乔慕伸手指了指自己。暗自觉得有些丢脸，自己竟难得的语无伦次起来。

　　眼前酷似自己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灵动的眼眸。他的瞳仁很大，双眼因此显得黑白分明，像极了沅沅的样子。

　　对面那个小人儿正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不停打量自己。

　　“他叫什么名字？”乔慕急于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乔恒。”说完，沅沅宠爱地低头看向儿子，口中诱哄着他，“恒恒，忘了妈妈说的话了吗？怎么不叫人？”

　　“爸爸。”小男孩煞是听话。

　　听见稚嫩清亮的嗓音唤出那一声亲密的称呼，乔慕说不清心中的感觉，只知道霎那间浑身流动的血液中都透着温暖，心底滋生出的温情传遍了四肢百骸。

　　上前一步，他从沅沅手中接过恒恒。小男孩也不认生，由着眼前的陌生人把自己从妈妈怀里抱走。

　　乔慕抱着他一起坐在沙发上，语声轻柔地开始和恒恒一问一答。血缘亲情真是件神奇的事，恒恒很快就对乔慕生出亲近之意，整个下午都黏着他不放。

　　晚饭时，恒恒就坐在父母两人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乔慕摸摸他黑亮的小脑袋，换来他好一阵撒娇。

　　“今晚换爸爸给我讲睡前故事，妈妈要陪恒恒一起听。”

　　乔慕依着儿子的要求，临睡前给他讲了《马达加斯加》。听完阿历克斯和伙伴们的冒险故事，恒恒爱困地揉了揉眼睛。他习惯性地拉住沅沅的手，稚气地问道:“妈妈最喜欢谁？”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小男孩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不忘向沅沅示好，“恒恒也最喜欢妈妈。”

　　跟妈妈索要了一个晚安吻，他小嘴一张，打了个呵欠，随即闭上了眼。

　　见恒恒已经睡熟，沅沅替他关了床头灯，和乔慕一起退出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乔慕睡意全无，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自微敞的窗户钻入室内。打开窗子，楼下花园里一池荷花在仲夏时节竞相绽放，琵琶弹拨出的叮咚声，混合着电视节目中的吴侬软语，隐约飘入窗内。

　　此情此景不由让乔慕心生感慨，只有如此钟灵毓秀的地方才能养出沅沅这样的女孩子。

　　顺着乐声的指引，乔慕来到一扇半掩的门前，门内的沅沅临窗而坐。

　　一曲终了，她将琵琶搁在矮几上，转身的瞬间看见立在门外的乔慕，“找我有事？”

　　乔慕摇了摇头，“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走进房间，他带着歉意道:“沅沅，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国外，既要上学，又要带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恒恒小时候很乖，很好带。”

　　说到自己的孩子，沅沅和所有的母亲一样，神情中带着满溢的骄傲和柔情。

　　话音一转，她缓缓说起了别的事，“这座小城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小时候我不常见到赵广平，一直是姨婆照顾着妈妈和我两人。记忆中，这幢屋子总是有些冷清。后来，赵广平想让我妈妈再给他生个儿子，而我妈妈也如愿怀上了第二胎。谁知在现代社会这么发达的医疗条件下，她竟然会死于难产。她死的那天，赵广平正带着全家人在外面替赵**庆生。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他。”

　　沅沅脸上神色平静，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她走到窗前，背对着乔慕。

　　“你早就猜到了吧，我是他的私生女。其实不只是你，外界也都知道了。你确定自己真的想娶我？”

　　这一刻，沅沅心中竟隐隐有丝期待。她希望乔慕后悔自己的决定，她希望听见他说不。

　　“沅沅，你该早些告诉我恒恒的事，让我来照顾你们。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现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乔慕扳过她双肩，清晰有力地说道:“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家人会过得很幸福。”

　　听了他的话，沅沅清浅一笑，未置一词。

　　第二天午后，乔慕忙着将恒恒的日用物品搬上车。沅沅则抱着恒恒同姨婆话别。

　　等到乔慕过来把恒恒抱上车，沅沅最后环视了一周。逗留了短短两天，自己又要离开这所宁静的宅子。

　　和姨婆拥抱了一下，沅沅挺直脊背，毫不留恋地掉头就走。脚下每走一步，就离那个纷繁嘈杂的世界更近一点。但这是自己人生中必须要走过的一段征途，躲不了，也绕不开。

　　***

　　将母子二人送到家，乔慕仍有些不放心。一路上他不断建议沅沅，请个人帮忙一起照顾孩子，却一再遭到她的反对。

　　“不用，我习惯了一个人带孩子。而且，我不喜欢有陌生人待在我家里。”

　　接下来几天，沅沅都不用上班，她有的是时间陪恒恒，完全不必假借他人之手。

　　“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路上小心。”沅沅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语，手已经拉开了房门。

　　乔慕走后，沅沅打电话给秦天，把公事交代了一番。

　　那晚在“斐园”，乔慕亲口向赵家人宣布了两人的婚讯。估计这几天赵家一定是闹得鸡犬不宁，她就不信赵广平还能坐得住。

　　她决定自己暂时先不露面，等到赵广平急了，大家再坐下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