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视赵广平脸上混杂了怒气、痛心、无可奈何等诸般情绪的复杂神色，在身后赵明泽的骂骂咧咧中，沅沅昂首阔步走出会议室。

　　乔慕走在她身侧，落后她半步的距离。

　　“我先回公司了，晚上见。”

　　在外面的走廊上，乔慕和她说完这一句便转身离开。

　　得到消息的赵夫人在第一时间赶到公司。

　　见到满脸怒容前来兴师问罪的董事长夫人，秦天赶紧迎上前。

　　“您好，董事长夫人。您来找赵副总？真不巧，她下午休假不在公司。”

　　怕她不信，秦天特意打开办公室门让她亲眼查实，已证明自己所说不假。

　　眼风扫过一周，赵夫人一语不发，抬脚就走。

　　来到停车场，乔慕刚按下电子锁，“叮”的一声，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江伯源从内走出。

　　两人见到对方，互相笑着点头道别。随即一前一后驶出了车库。

　　那天沅沅要自己答应和她联名提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她的议案就是改组公司董事会。这当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今天在会上，她话一出口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对此，各方反应不一。

　　待众人的议论声渐趋平静时，沅沅开始阐述自己的理由。她告诉大家，事出有因，并拿出她给自己看过的那份精心准备好的报告。

　　身为公司的董事兼副总，赵明泽编造名目，用公司的巨款，以私人名义收购一家小型上市公司的股份。而这家公司业绩极差，随时有被勒令退市的风险。一旦退市，这笔钱的去向就成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鉴于目前已掌握的事实和证据，我个人认为，赵明泽不适合继续担任公司的董事和副总。我提议，对公司的董事会进行改组。”沅沅面向大家，侃侃而谈。

　　此言一出，现场又起了一阵波澜。在座诸人中，有震惊的，有质疑的，也有蠢蠢欲动的。

　　“我提名自己做候选人。”

　　一片嘈杂声中，清亮的嗓音再次语出惊人，简直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一时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目中带着难以置信。

　　乔慕已经助她完成了前面的步骤，此时若再过多表态，反而会引起别人的不满和反感。

　　就在大家态度暧/昧，犹疑不决时，因处事公正在源深内部享有较高威望的江伯源率先打破僵局。

　　他提出，按照股东大会的章程，应由各位股东对议案进行投票表决。首先确定是否要对董事会进行改组。大家表决通过后，再从提名的候选人中选出新的董事。

　　各位股东依据自己持有的股份份额，拥有相应票数的表决权。表面看来，赵广平胜券在握，他控制的股份数最多，完全可以推翻议案。

　　然而，就连乔慕都没想到的事，江伯源竟和自己不约而同地将票都投给了沅沅。

　　乔氏和江氏是除赵广平外，源深的另两大股东，加上沅沅自己的股份，三人合计的总票数反而超过了赵广平的票数。最终出来的结果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看了眼后视镜中那辆车，乔慕若有所悟。

　　第一次去z市接恒恒时，乔慕曾在沅沅家附近与一辆车交会而过。当时他觉得那辆车很眼熟，却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见到过。

　　现在乔慕知道了，那是江伯源的车。自己以前见过，并非因为这车有多昂贵奢华，而是很少有人会挑这款车型当座驾。因此自己留有印象。

　　乔慕想起很久之前就听人说过，江伯源的老家在z市。而沅沅也曾家住z市。那晚在婚宴上，他表现出的对沅沅的疼爱，以及沅沅对他流露出的亲昵。想来，两人早有渊源。难怪在关键时刻，江伯源会毫不犹豫地偏向沅沅。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乔慕脚下用力，加速驶离了源深。

　　***

　　停好车，沅沅从包里拿出许久不用的钥匙。上午在会议上大获全胜后，她想找个地方独自静一静。结婚前短暂居住过的那套房子，立时成了不二之选。

　　尽管外面寒风凛冽，她还是打开窗户，给房间通风换气。

　　远处，学校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学生们在风中嬉笑追逐，寒冷的冬日因他们的活力而变得热闹无比。

　　一阵冷风灌入室内，吹得沅沅久站不动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关上窗，她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自去年回国后，自己苦心经营，今天终于朝着目标迈近了一大步。

　　开心吗？沅沅扪心自问。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此刻，她的心中无悲亦无喜。

　　即便如此，她依然要固执地走下去，绝无中途回头的可能性。当初再微不足道的一个想法，经过近十年的酝酿与发酵，早已成为一种摆脱不了的执念。

　　仰首喝下杯中的茶水，入口微苦，回味中带着点甘甜。以茶代酒，是庆祝，抑或是祭奠，沅沅自己也说不清楚。况且，也没有细究的必要。

　　等沅沅回到乔宅时，管家告诉她，赵夫人来了。乔母正陪她在小偏厅等候自己。

　　见沅沅进来，乔母笑着站起身。

　　“沅沅回来啦？那你们先聊，我失陪一会儿。”

　　临去时，还体贴地为她们带上房门。

　　“妈，把门开着吧。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避忌的。”

　　沅沅不认为自己和赵夫人之间有什么可多聊的。自己和她开着门说话，毫无私密性可言。她真要识趣，就不会在乔家久留。

　　没想到，乔母刚走，赵夫人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满腔怒意。

　　“赵荻，亏你父亲处处偏袒你，你竟做出这样的事，联合外人对付自己的手足，令他颜面尽失。”盛怒之下，赵夫人不觉提高了音量，“你这个狐狸精扫把星，先是抢了**的丈夫，现在又夺走明泽在公司的一切。你既然已经离开，所有事都一了百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祸害我们赵家？”

　　话音刚落，走廊里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乔母又出现在房门口。一向雍容优雅的她，表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快。

　　“亲家母，我不知道你找沅沅究竟为了什么事。但听你刚才的话，有一点我要向你纠正一下，就算没有沅沅，我儿子也不会娶赵**。至于说赵明泽，易地而处，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我们乔慕身上，我做母亲的一定先反省自己的责任。然后再检讨自己儿子的行为。”

　　对赵明泽平时的劣迹，乔母也有所耳闻。

　　“更何况，沅沅虽说是你们赵家的女儿，可毕竟已经入了我乔家的门。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居然为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跑到我们家来训斥她。试问赵夫人，你对你家二小姐也会这么一视同仁吗？”

　　被乔母一顿抢白，赵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告辞离开。

　　她走后，乔母拉着沅沅的手，婆媳两人紧挨着一起坐在沙发上。

　　“沅沅，乔慕都告诉我们了。当初，你们两人在欧洲相识相恋，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因为乔慕毕业在即，家里又催得紧，最后他撇下你独自回来。唉！说起来，乔慕真是太不懂事了。”

　　说着，乔母轻叹一声。

　　“你一个年轻女孩，独身在外，既要读书，又要带孩子，这些年过得挺不容易的吧？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妈妈绝不会坐视不理。”

　　乔母一番话听得沅沅心头万般滋味涌过，一时竟无言以对。莫名的冲动令沅沅不假思索地靠向乔母，伸手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道了句，“谢谢妈妈！”

　　未等乔母有所反应，沅沅已快步走出房间跑上楼去。

　　猝不及防下，乔母也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待回过神，对着她的背影笑着咕哝一声，“这孩子。”

　　当天晚饭后，乔父把乔慕和沅沅两人叫进书房。

　　“白天的事，你妈都和我说了。赵夫人的确做得有些过了。听说上次你带沅沅回来见亲戚长辈时，林筠在言语间也对沅沅不太友善。”

　　乔慕不明白自己父亲怎么突然间提到这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去年沅沅回国时，赵家没有为你举办过宴会吧？这次，就由我们乔家给你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宴。让所有人都知道，沅沅是我们乔家认定的儿媳妇，容不得他人轻视。赵家亏欠你的，我们乔家来弥补，只多不少。”

　　这下轮到沅沅困惑了，心想，这关赵家什么事？

　　乔慕心知她一定不了解这件事的意义。于是向她解释社交圈里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每家的女儿到了合适的年龄，或是留学归来，家长都要为自家千金举办一场隆重的晚宴。这就像是一个仪式，经历过了，女孩子们才算是正式踏入社交圈。当然，这也标志着她被其他的名媛淑女所接纳。

　　而这个女孩子在家里受重视的程度，由宴会的规模可见一斑。

　　交代完生日宴的事，乔父又把乔慕单独留下说话。

　　“今天在源深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公司内部的高级管理职位，本来就是能者居之。你偏帮自己的妻子也没有错。但以后千万记住，做事要讲究策略，要学会用温和迂回的方式去达成目的。你们俩还是有些鲁莽了，幸好有江伯源出面，才能够服众。”

　　这时，乔慕的手机响了，父子两人便结束了谈话。

　　乔慕一边接电话，一边向自己的书房走去。电话里传来了姚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