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迷妆 第五十一回:致命
作者:忘记浮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大少爷回到自己院儿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了。顾家宅子里的下人,已经开始掌灯了。

  顾墨翊站在雕花窗棂下,双手放在高颀身子后头,双眸幽深,密卷的睫毛眨了一下。杏木柱子上,挂着橙黄色的虎皮灯笼。灯笼上,是顾家绣坊自己画的花样儿,瞧着气派至极,又不失精致。

  家医说,顾家的大少爷——顾墨翊,最多活过三十。期初顾墨翊并不在意,只是单单想着,仅剩的时日里,为顾宅做一些事情。但是自从顾婉君出现之后,顾墨翊便开始患得患失,有些害怕了。

  “大少爷,冰糖雪梨琵琶糕已经做好了,若是无事我便回大小姐院儿里了。”碧青温和的面颊,在橙黄色的灯光下,越发的清秀精致了。

  大少爷扭头,瞧着圆桌上,精致的糕点,点点头:“这些,都是大小姐,教你做的。”

  碧青扭头,瞧了瞧桌子上的糕点,抬眸迎向大少爷的双眸,点点头:“大小姐自己本来想做给你的,但是……”

  “我懂,她怕给我希望,却不能陪我白头到老。”顾墨翊踱步过去,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儿圆润的糕点,嗅了嗅:“果真是好东西,闻见便觉着心头舒爽了些许。”

  “大少爷,其实大小姐并非无情,只是我觉着她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顾家欠她的东西,也很多。”碧青眼睑温和,声音甚是清脆悦耳。

  “我晓得,偌大的后院儿,就她自己,你先回去吧。”大少爷瞧着院儿里,五叔又在为自己煎药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五叔每日做的事情,便是给到少爷抓药、煎药。

  顾墨翊极薄的唇,泛着白色,瞧着碧青离去的背影,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清寒的苦笑。

  碧青回到后院儿,婉君已经睡着了。在榻榻米上,手上的手绢落在地上。碧青轻轻捡起来,放在旁侧,手绢儿西角绣着一两朵梨花儿。

  吃过晚饭,二太太——冯木香回到自己院儿里。坐在雕花木椅上,左手托着圆润的面颊,双眸直愣愣的盯着飞蛾扑向燃烧得正旺的烛火。

  “越桃,咱们院儿里的花匠,今日是不是正好儿,来载了一些茉莉?”二太太瞧着越桃,正在收拾着。

  “回二太太,福子下午,正好儿来过。说二太太喜欢艳薇花儿,便带了一盆。”越桃放下手里的木盒,踱步置西屋,将窗台上的一盆艳薇花儿,端到二太太跟前儿:“虽然咱们顾宅里的艳薇花儿,是败了。但是只要有福子,咱们院儿里的艳薇花儿,就永远不会败。”

  二太太直起身子,慢慢儿踱步站起来,瞧着开得娇艳无比的艳薇枫蓝。身后掐断了它,眉头一蹙,“马上,就要败了。”

  “什么意思?”越桃吓一跳,二太太这般到底是为何?

  “你可知,福子为何会一直留在咱们宅子里头?”冯木香在自己屋里,来回踱步。

  越桃瞧了瞧四周,下人们忙活完了,都歇息了:“这个奴婢自然晓得,福子虽然三十有余了,但是一直没有娶亲。自打他进了这个宅子里,瞧见二太太的那一刻起,便倾心二太太了。这么多年了,从未改变过。”

  “三狐狸的下场,我可不想再发生在我身上。虽然这些年头,我没有接受他,但是也从未拒绝过他给我的好处。这个人,如今怕是留不得了。”冯木香瞧着越桃手里的花盆儿,双眸透露出几分阴毒,声音更是寒冷彻骨。

  越桃双手一哆嗦,花盆儿便掉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儿,花盆儿碎了,泥土到处都是。越桃紧忙跪在地上,利索的收拾起来。

  “怕是这会儿,他还未走。你去叫他来,就说在我院儿里,我请他小酌几杯。”冯木香倒是没有生气,瞧着正在收拾着的越桃,声音甚是低沉。

  “那奴婢马上去备酒水。”越桃站起来,擦了擦自己的手。

  “不!你现在就去叫他过来,这酒水,得我自己亲自备下才是。我得感谢这么多年,他对我的照拂才是。”冯木香瞧着院儿外的灯笼,字字句句甚是清晰。

  越桃点点头,立即踱步出去了。月清倒是机灵,立即进来,将地上的泥土和碎渣渣清理干净。

  福子果真没走,一会儿便来了。二太太换了一身儿衣裳,瞧着越桃:“你下去吧,这儿有我就是,若是有事我会叫你的。”

  越桃点点头,双手合上门,便和月清,站在门外候着。

  冯木香一袭紫碧云蜀锦衣裳,上头绣着白色的山茶花儿,虽然已经三十有余,但瞧着依旧跟二十出头的姑娘一般,肌肤胜雪,牙齿剔透。

  福子浑身都是泥土,立即拍了拍:“二太太,记得刚进府的时候,你穿的便是这身儿衣裳。”

  “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都有俩了,没想到竟然还能穿。”二太太墨色的青丝,盘梳成如意发髻,这是眼下江南最流行的发式。

  “时光荏苒,却没有在二太太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福子双眸放光,背有些佝偻,满脸的胡子。

  “坐下说吧!”二太太瞧着满桌的糕点和精致的菜肴,晃了晃酒杯。

  福子低垂着头,颔首,“不敢不敢……”

  冯木香从凳子上,起身儿,慢悠悠的踱步置福子跟前儿,身后拉住福子的手:“哟,我是会吃人么?怎么手心儿都是汗珠子?”

  福子没有答话儿,任由二太太——冯木香,拉倒桌子旁侧,按在凳子上头。二太太拍了拍福子厚实的肩膀,福子被吓一跳,又急忙站了起来:“二太太……若是……若是有什么话儿,我……我站着说便是了。”

  二太太红色的朱唇上扬,露出妩媚的笑靥:“福子,这些年,我在这个宅子里,多亏了你照拂。这桌酒席,是专门儿为了答谢你的。”

  “不敢……不敢!”福子用褐色的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子,舌头直打结。

  “我记得,我刚进府的时候,胆子小。那时候,总是觉着顾宅就跟皇宫似的,路多如麻,我转都转晕了。若不是你,每日点着灯笼,陪着我,我怕是要吓死。”冯木香倒了一杯酒,端到福子跟前儿。

  福子双手颤抖,始终低垂着头:“二太太……如今,您对顾宅可是了如指掌,也不再需要我了。”

  冯木香嘴唇上扬,露出娇羞的笑靥,在烛火摇曳下,倒是十足的美人儿一个:“谁说的,这些年顾宅里头,种了这么多艳薇枫蓝,不都是你为我种的么?”

  “如今,在这个宅子里,除了大太太,便是二太太权利最大。这些小花儿,怕是二太太不会放在眼里的。”福子浑身轻颤,抬手,端起自己跟前儿的杯子,一仰而尽。

  “福子果真豪爽!”冯木香站起来,拿过杯子,有满上了一杯清酒:“这是娘家送来的清酒,烈的很。我倒是一直,没有舍得喝。”

  福子听见二太太这么说,抬眸怯弱的瞧着冯木香:“你跟我走吧!”

  “如哪里?”冯木香瞧着福子,抬着的手,主动握住了:“等吃了这桌子酒菜,我便跟着你走。”

  “此话当真?”福子眸子一亮,汗珠从眉毛处,顺着面颊低落下去。

  冯木香从阔袖里,掏出真丝手帕,擦了擦汗水:“你莫慌,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已经厌倦了这个宅子里的生活,等喝完这壶酒,我便跟着你回乡下去。我手头还有些钱,我们修一座宅子,再买一些田地,便足够我们生活了。”

  福子甚是激动,松开冯木香的手,站起来,端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冯木香坐在椅子上,瞧着福子大口大口的喝酒,双眸闪过一丝无奈:“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壶酒了。”

  “二太太……我……我已经喝……喝完了!”福子身子摇摇晃晃的,手里倒立着酒壶,使劲儿的抖了抖。

  “你说的,你会……你会跟着我走!”福子瞧着冯木香,立即扑了过去。

  冯木香瞧着他面色开始发青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立即躲开了。福子倒在了地上,开始猛烈的咳嗽,咳着咳着,便口吐鲜血:“其实……其实,我……我早就晓得,这壶酒里有毒……有毒!”

  冯木香瞪大双眸,瞧着福子,甚是惊恐:“那你……那你为何还要喝?”

  “因为……因为,我这一辈,就是愿意为你……为你去死。”福子说完,便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烟墨色的鲜血,一直往外涌,一会儿鼻子便开始冒血了。冯木香站在不远处,身子有些颤抖,双眸透露出几分阴毒:“既然,这都是你心甘情愿的。那我心头,便没有什么好歉疚的了。”

  “你……你不必……”福子抬起手,七窍流血。冯木香坐在椅子上,瞧着福子身子颤抖着。

  “二太太!”越桃推开门,踱步进来,吓一跳。

  “看样子,已经死了。拖出去,扔进湖里,就当做什么都不晓得。”冯木香站起来,扭头瞧着福子的身子,一动不动了。

  “若是,明儿被宅子里的人,发现了怎么办?”越桃小心翼翼的问道。

  “发现了更好,福子对我的心思,怕是宅子里,有不少的人晓得。眼下他死了,这个事情便有了结局。宅子里,便不会有人再那他来做文章了。”冯木香眉头一蹙,扔掉手里放在为福子擦汗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