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很奇怪么？”顾墨翊徐徐转身儿，修长的双手戴着一双手套，手里还有一半儿的牙齿。

　　“大少爷，你手里的牙齿，是烟墨色的。”碧青声音极大，婉君细细一瞧。顾墨翊手里托着的牙齿，果真都是烟墨色的。

　　碧青和顾婉君，一同踱步过去。瞧着福子已经被内湖里的水，泡的面目前非了。心头不禁心疼:“听说，他唯独钟爱二太太？”

　　“是的，这都是宅子里的小事。二娘虽然一直在接受他送过去的花盆儿，但是却很少与他说话，更是没有来往过。福子也本分，在顾宅这么下年，勤勤恳恳的干活，还帮过老爷很多忙。”顾墨翊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却带着迷人的磁性。

　　“大少爷，可查出了，福子到底是为何而亡？”顾婉君黛眉紧蹙，一双杏眸有些泛红。

　　顾墨翊扭头，细细的瞧着顾婉君清秀的面颊，“这个很简单，对于一个长期吃药的人来说。只要嗅一嗅便晓得，一二了。”

　　“那福子叔，倒是是怎么死的？”碧青站在旁侧，不大敢过来。

　　“这便是他几乎日日送去二娘房里的花儿，提炼出来的毒液。此毒浓烈无比，该说福子应该是自愿寻死的。”顾墨翊将手里的一块儿牙齿，合了上去。准备摘下了手里的手套，外头烟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

　　“福子对二太太用情至深，怕是只有为她，才能这般心甘情愿吧。”顾婉君叹气，瞧着皮肉已经溃烂许多的福子。

　　屋子里，一股酸涩的尸体味道，顾墨翊怕是在这里呆了一会儿了，面色有些发青，瞧着气色不大好。

　　“大少爷，我送你回去吧。”顾婉君抬眸，瞧着顾墨翊。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大少爷……我……我……其实……”

　　“好！”顾墨翊取下手里的手套，瞧着屋内，唯一一炷，白色的蜡烛。踱步过去，将充满尸体腐烂气息的手套，点燃仍在地上。

　　婉君眉头一蹙，尸体腐烂的味道，和着手套燃烧的焦味儿甚是刺鼻。

　　“那我先回去了。”碧青眨了眨眼睛，在婉君跟前儿，她从不称自己是奴婢。

　　顾婉君和顾墨翊一同踱步出了柴门，明明才吃过早茶，但是天却烟沉沉的。就像马上，就要进入烟夜一般。

　　顾墨翊身上的药味儿比前几日，浓了一些。“大少爷，是不是这几日，身子又不大舒爽了。”

　　“没有？”顾墨翊风轻云淡的答话。

　　顾婉君低眸，盯着自己的衣裙:“那为何，身上的药味儿，比前几日重了几分？”

　　顾墨翊驻足，瞧着顾婉君:“因为，我想活下去！”

　　顾婉君镇住了，站在原地，抬眸瞧着顾墨翊刀削一般的面容，眉骨有些明显，眉峰微蹙。

　　顾墨翊单手放在身后，一袭烟沉沉的衣裳，将面颊衬托得有些煞白。顾婉君觉着自己眸子湿湿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

　　顾墨翊没有说话，抬头瞧了瞧翻涌的烟色云朵，转身儿便离去了。顾婉君瞧着顾墨翊高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眸里。

　　过了一会儿，顾婉君觉着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伸手摸了摸自己原来在就已经泪流满面:“大少爷，你一定可以的！”

　　顾婉君拽了拽手里，才发现方才碧青捡起来的红色劣质绣线，还在自己手里握着。摊开来，这根红色的绣线，在灰色的背景下，越发的刺目了。

　　婉君嗅了嗅，似乎这就是福子身上的那股味道。原本只是有一丝怀疑的，婉君心头便跟家肯定了。这毒药，一定是冯木香下的。

　　顾婉君移动着脚步，觉着自己脚下像是有千斤巨石一般，仰着头烟墨色的云朵飞速的游走。微闭双目，似乎又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晚上，外头下着雨，顾宅里的二太太——冯木香正在因为生产的疼痛，而嘶吼着。

　　“二太太，老爷说若你生的不是个少爷，就叫你带着小姐离开顾宅。”旁侧伺候的婆子，是顾宅老爷——顾厚雄派去的人。

　　“不……我生的，一定是一位少爷，一定是！”冯木香大汗淋漓的，双手紧紧的抓着锦被。因为太用力的缘故，香葱一般修长白嫩的指甲，硬生生的断裂了好些。

　　顾婉君一步一步的往回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后院儿。瞧着快下雨了，婉君也没有出去。

　　三太太心头甚是不舒爽，进了顾宅这么些年，一直被冯木香踩在脚底下。如今，和二爷之间的时候，更是令她头痛。

　　李辛夷在自己院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突然身子被人抱住了，李辛夷回眸，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家的二老爷——顾厚龙。

　　“是不是在因为，西院儿的那个，而烦心？”顾厚龙声音低沉，双手紧紧的环抱着李辛夷。

　　李辛夷扭头，噘着嘴，看着顾厚龙清寒漆烟的眸子，心头还是有些打寒颤。不过眼下，在这个宅子里，怕是只能依靠他了。

　　“还是二爷最贴心，晓得体贴问候人。不像老爷，半月不来一次，来了便是训斥我。”李辛夷清瘦的身子，依偎在顾厚龙的怀里。

　　“二爷，可是比老爷威风多了。”李辛夷仰着头，一脸的献媚。

　　顾厚龙的自尊心得到了了很大的满足，搂着李辛夷，踱步置榻榻米上，坐着:“你宽心，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这事儿。我一定，会替你出头的。”

　　李辛夷这才放心，双手搂着顾厚龙，饱满的朱唇主动吻上顾厚龙的脖颈。一番挑逗，顾厚龙已经在李辛夷上头，熟稔的用嘴，解开了李辛夷上衣的盘口。开始吮吸她饱满白皙的胸膛。

　　“二爷，我想让她永远在我跟我跟前儿消失。”李辛夷气喘吁吁的，趴在床上，故作娇爹。

　　顾厚龙满头大汗，伸手扣住了李辛夷的肩膀:“你这个女人，素日里是顾宅人眼里吃斋念佛的大好人，没料到背后却这般阴毒。”

　　“我还不是为了二爷，虽然她是气着了我。但是比起，她日日对二爷的羞辱和不将放在眼里，这些委屈都不算什么。”李辛夷跟了顾厚龙这么些年，深知顾厚龙的脾性。他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许是因为打小腿瘸，顾宅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嘲笑他的缘故。

　　顾厚龙果真在意，握着李辛夷的左手，力道增了几分。李辛夷眉头一蹙，立即笑呵呵的，生生将这痛楚忍了下去:“二爷，我瞧着，这次就算不要她的性命，也要让她掉一层皮才是。不然他始终认为二爷是一直懦弱的病猫呢。”

　　“我不是病猫！”顾厚龙坐了起来，伸手握拳，狠狠的砸像墙壁。隔着紫白色的纱帘，李辛夷瞧见顾厚龙左手骨节处刺目的红色。

　　“不过，眼下她确实还不能死。我要她趴在我跟前儿，抱着我的腿，哀求我。”顾厚龙上齿，紧紧的咬住自己的下唇。面部狰狞，双眸漆烟。

　　李辛夷虽然心头有些失望，但只能忍着，坐起来从后头搂着顾厚龙的肩膀，笑嘻嘻的:“夷儿，全听二爷的。二爷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这个宅子已经乱了，眼下便是我最好的时机。”顾厚龙站起来披好衣服，瞧着外头电闪雷鸣的，但是却没有一点雨。

　　“二爷，今儿不住在这里么？”李辛夷下床，瞧着顾厚龙一瘸一拐的离去了。顾厚龙没有答话儿，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有些暗淡的屋子里。

　　李辛夷终于软瘫在床榻之上，抿了抿唇，仰着头自嘲了笑了笑:“凡是进了这个宅子里的人，便都是恶魔。自己是，顾厚龙是，冯木香更是。”

　　冯木香最怕电闪雷鸣的夜晚，每当这个时候，她便睡不好。黄管事已经快离去两个月了，但是冯木香还没有从他的噩梦中醒过来。

　　昨儿夜里，几乎没有合眼。越桃在旁侧点香，冯木香卧在碧色的榻榻米上，眯了一会儿。

　　刚闭眼，便是福子幽怨的眸子，指着她:“你为何要害了我的命，这些年在顾宅里，我可是为你做了好些事情。”

　　“越桃，已经是四月了，天气暖和了。明儿若是不下雨，便去济慈寺，请高道士下来，给我院儿里做一场法事吧。”冯木香辗转反侧，心乱如麻。刚闭眼，不是黄管事湿哒哒的身子，站在自己跟前儿，掐着自己的脖颈。便是昨儿刚死去的福子，幽怨的问自己为何要杀了她。还有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生产，老爷坐在屋外，威严的等候着。

　　“二太太，福子是已经死透了，且是他心甘情愿的为二太太去死的。怕是，眼下没必要去花这个银钱。”眼下，二太太虽然收了一些定金，但是每日庞大的开支，依旧很拮据。

　　冯木香瞧着屋内摇曳的烛火，屋外电闪雷鸣的，柳叶眉紧蹙。过来一会儿，抬起手来:“算了吧，这些秘密已经在我心头，几十年了。怕是突然没了，我反倒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