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信赖是天使一双洁白无瑕的翅膀，既纯净温暖，又脆弱冷酷。
深深地懂得“信任越完全，背叛越彻底”这个道理，她从不敢轻易交付前者。
然而，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女子，是值得信任的。
毕竟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温婉，那么的纯洁。
沐凉笙的戏谑让她轻松了许多，汪洋的泪水回流，漾成一股暖流，在心间开成姹紫嫣红的模样。
不知是被对方清丽的嗓音迷了心智，还是当时太迷茫，总之，她稀里糊涂地拜了师，做了沐凉笙的徒弟。
师傅收她为徒，因她生在十二月，便唤她青君。
随沐凉笙住在碧梧宫，她每日靠捣药消磨时间，心如止水古井不波。
只是师傅的心情一日比一日糟糕，眼眸里仿佛盛着一片宁静的海，一望无际，深不见底。
师傅下凡的那天，月明星稀，师尊以手支颐，慵懒地坐在雪灵宫之巅的白玉椅子上，眉眼之间尽是不可一世的桀骜与孤高。
稳稳地落在他面前，师傅一步一步向他迈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胶着，痴缠，双手交错，合十，紧握。
师傅笑如月华，天下生辉，几百里竹林如潮水泛滥，覆盖了整座山头。
“楚凌风，你可愿与我在这竹林深处白头偕老？”她问，笑靥如花。
满座欢呼雀跃，气氛火热，所有妖怪无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楚凌风眼风向下一扫，群妖寂然，无敢哗者。
嫣红的薄唇一扯，将沐凉笙拉进怀中，低低地说道：“凉笙，求婚可不是这样的……”
挑起沐凉笙的下巴，当着众人的面，霸道地覆上她的唇……
三日后，红妆十里，凤冠霞帔，师傅同师尊在烟花三月的季节里执起彼此的手，踏入雪灵宫的层层帷幔之中，唯美得如一场下着漫天桃花雨的蝴蝶梦。
尽管她的医术数十年如一日，师傅师尊仍将她视若己出，待如亲女。
沐凉笙下界成妖是她始料未及的。印象中，师傅脸上永远挂着温婉的笑容，一团和气，谁都不会相信她那么大胆那么决绝！
碧梧宫回不去，雪灵宫多妖，她又不适应，于是只好到凡间去了。
她从未想过还会再度遇见秦川。难道两百年前的不告而别，不足以成诀别么？
黄昏，捧着一盏香茗，独坐舟中。
河水悠悠，慢条斯理地淌西而去，岸边的廊亭、画窗比比皆是，风清水隐，深巷留晚照。
在她出神的空当，一睹肉墙挡住了她的目光，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夹杂着欣喜和惊讶。
“……是你么？”
在沐青君听来，无异于电闪雷鸣，想都不用想就要躲开。
胳膊被人从后紧紧拉住，男子的眼底盛满了破碎的忧伤，刺进心里，撒下荒凉一片。
“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她强自镇定，语气淡漠。
秦川注视着她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是你！”
丰神俊朗的脸上浮起一丝怒气，他双手扣住她的肩，那样执着而坚定的表情，像亘古的沧海之上划过的星光，点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愕然地怔在原地，沐青君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你到碧梧宫去寻我了么？
你……跟长宁公主是什么关系？
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问题，全都被秦川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小十二，跟我回去吧。师傅师娘常常念叨你，尤其是师傅，说没有小十二在身边，再也没人帮他在师娘面前说好话了……”
“师娘还怀了个小师弟，说要是有小十二在身旁就好了，这样她生孩子也不那么害怕疼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小师弟么？师傅师娘都很想念你，我……我也很想你……”
原来准备好的所有抱怨和质问都噎在喉咙里，耳边的呢喃细语如春雨，丝丝润入心扉。
双臂用力地拥紧她，身体轻轻地颤抖，下巴上的胡茬儿蹭得她发痒。
睫毛湿润，她抬头，闭上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说他想她，她又何尝不是呢？
整宿整宿地抱着被子失眠，眼睛所及之处，星空、月亮、清河、小船……处处是他的影子。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她太明白那种抓心挠肝的感受。
相思成灾，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他的话，他的笑颜，一笔一划，刻在她心间，历久弥新。
经常一想起他就彻夜难休，内心像一座坟，无知无觉，荒草蔓延。
时光变成了一种可怕的东西，越是年岁深久，对他的相思越是固若金汤！
她对他，忘无可忘。
“可是……可是……”
拼命地想找个理由拒绝他，却发现，一切理由在此时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用力推他，哪知他勒得更紧，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师妹，你想我吗？”
他眼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千回百转，百转千回。
听到“师妹”两个字，她心里居然有些小雀跃，觉得自己离他又近了一步。
仿佛看透她的小心思，秦川搂着她，对她说道：“师妹，师妹，师妹，随我回去吧！至少给我个机会履行当年的诺言……”
当年。碧梧宫门前，他对她说，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当年。他信誓旦旦。她信以为真。
当年……
眼睛忽然就下起大雨，她委屈地捶他，一声一声地控诉他：“你……你明明……明明说好回来就娶我！可……可是我等……我等了整整两百年你才来找我……我……我……我……”
被胸中不断涌上来的悲伤窒住，她伤心得无以复加。
任她的拳头擂在胸口，秦川眉毛紧锁，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师妹别怕……别怕，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记得她哭了很久很久，秦川在船舱里一直轻轻拍她的背，温声抚慰她，目色柔得能挤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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