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宪国生就一张严肃周正的脸，大半生的征战沙场让他周身有种肃杀的气势，再加上后来位居军中高位，很难有人不怕他。也因此，很多人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压根儿不敢看他的眼睛。太锐利，似乎只需一眼的对视他就能将你的想法全部看透。

　　于是，刘锦修便觉得自己很奇怪。几乎从遇见的第一天起他就从没怕过他，甚至有的时候对他说话都很不客气。大抵是无知即无畏，他那时，还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物。

　　也许，他知道就好了……

　　“怎么不说话了？”

　　这一声将刘锦修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的眼睛也渐渐清明，带着一股温润的笑意。

　　“我说的是实话，人总要懂得感激老天才能多得眷顾不是？”

　　楚宪国微哂地在他对面坐下，不再与他争辩。视线落在他的腿上，他说:“不久前我去a镇看过你一次，但那时你在住院——”

　　“我听白绾提起过。其实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住不住院都无所谓，但是白绾她坚持——”

　　“既然没什么要紧，那怎么就不肯见我一面？”

　　他在那里等了三四日，始终也没有等来她的松口。

　　刘锦修一愣:“那是因为我生病的样子很难看，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从不见外人。”

　　外人。

　　楚宪国默默咂摸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只觉得喝进嘴里的茶越发的苦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某些字眼让他不舒服，刘锦修缓缓地笑了:“我这次来可不是叙旧的，是有事情要跟你谈。

　　楚宪国嗯一声，“谈完了就要走？”

　　“怎么会。”他说，“你瞧我已经打发白绾去收拾妹妹那套老房子了，所以这次过来我会多待些日子。”

　　“你若是替那臭小子来求情的，那我看你这辈子都回不了a镇了。”楚宪国打趣他，“我是不会同意的。”

　　“当真如此的话，那事情反倒好办了。”

　　“哦？怎么说？”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刘锦修非常淡定地看着他，并不回避:“那我就趁早回去给尔霏霏准备嫁妆，婚礼就在a镇办了。”

　　“胡闹！”

　　他被气笑了。

　　“我也不想胡闹，所以现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谈谈了？”

　　楚宪国摩挲着椅子扶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丫头太小了，怎么当得好衍之的家？”

　　刘锦修忍不住笑了:“衍之那样的人，还用别人给他当家？而且你别看尔霏霏年纪小，但心细如发，未必不能照顾好衍之。”

　　“你也甭夸他，他再精明个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说不定这事儿就是他一时脑热的结果。”老爷子负气道。

　　“你说这话才是犯糊涂。”刘锦修失笑，“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衍之一时脑热，尔霏霏也未必肯。”

　　“这倒是奇了。丫头打小就没见过你几面，你怎么就如此她未必肯？”

　　“几个月前我就知道了。”

　　“几个月前？你见过她？”

　　刘锦修挑挑眉，笑容竟有些狡黠:“是衍之带过来的，那时候应该就在一块儿了”

　　老爷子的脸彻底黑了，气恼不过地一巴掌拍到旁边的桌子上:“这混小子！”

　　刘锦修容他发了会儿脾气，才又说:“所以你说衍之怎么会是一时脑热？你不妨直说得了，你是在意你楚家的名声。”

　　被戳破了，老爷子沉默了会儿，悠悠一叹:“我都到这个岁数了，还在乎什么名声面子。若这个都想不开，那岂不是枉活了这么多年。是衍之。”他说，“他才三十岁了，这样传出去别人得怎么看他？”

　　“你是嫌尔霏霏配不上他？”刘锦修犀利地反问，“那你说，衍之要个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别人‘满意’？”

　　“你不要断章取义。”楚宪国略有些无奈，“不管配不配得上，传出去终归是个不好听。”

　　“迂腐！”刘锦修气愤地说。

　　楚宪国气极反笑，摇摇头，没再说话。

　　正巧此时有车子开入大院的声音，刘锦修站了起身:“白绾回来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哦？房子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楚宪国不经意一问，就看见刘锦修又瞪他一眼:“反正也是尔霏霏才住过的，有什么可收拾的。”

　　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老爷子留。

　　楚宪国失笑地看着她，“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刘锦修拒绝他，起身就走。

　　楚宪国也明白他不愿意别人拿她当残疾人看，就站在原地没有动。刘锦修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开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又侧过身看了楚宪国一眼，轻声说:“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孩子们再走我们的老路。这种苦，你我吃的还不够吗？”

　　楚宪国怔了一下，良久，在她的注视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

　　虽然春节已经过去，但小镇的年味儿却还是很浓。

　　各家大门上已经挂起了灯笼。与b市的红灯笼不同，这里的灯笼是用双层的厚厚黄油纸裹住的，虽没红的喜庆，但却凭添了温馨之感。沿着一条条小路走到镇中心，那里有座拱起的桥，桥边各蹲了八个石狮子，石狮子外形奇特，嘴里叼着一个铁钩，每个铁钩上都挂了一个红灯笼，夜晚亮起的时候，桥两边的河面皆泛着粼粼的红光。

　　刘锦修其实不愿意在b市呆的，因为总会想起一些往事。虽是零下几度的夜晚，但大街小巷还是有很多小孩子在玩闹，尤其是今天这种刚刚下过雪的天气，整个小镇是热闹异常。

　　相比之下，楚衍之的家里面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吃过晚饭，楚衍之闲坐在沙发里，将笔电摊到腿上处理一些公事。而尔霏霏同学则坐在离他有一米多远的另外一个小沙发上看电视。这样平安无事相处了有十几分钟之后，楚衍之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唤人:“霏霏。”

　　尔霏霏瞥他一眼，没应声，转过头，继续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