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35.识权臣
想起晚宴还有一场舞，不知伤势究竟如何了，要不要回宜春院找阿翘帮着上点药？
一边不舍得放弃接下来的出演，一边又被腰间的疼痛所扰，湄遥无奈，思量半天还是决定不能耽搁正事儿，于是来不及跟慎珠和乐桐打招呼，先自离开了麟德殿，朝宜春院方向走去。
走不多远，大道上撞见两人，其一人人至中年，身着枢密使的朝服，身材肩阔腰圆，脸上赘肉横生，显得十分鸷悍嚣狂，他正带着轻蔑与不屑的神态，朝另一人叱责着什么。
被责备的人，年纪尚轻，从侧面望去还有几分清俊，身着的是使吏之类的服饰，在中年人面前，他一直半躬着身子，诚惶诚恐，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湄遥不识得两人，遇上此景惊得停住了脚步，进退皆不成。
但她知道两人都是朝官，按例她是要向两人参礼的，遂抱袖拱手，恭立在官道的一旁。
那叱人者见有外人路过，恶狠狠地瞪了被叱者一眼，扔下一句，“以后再找你算账！”即朝湄遥这边走过来。
湄遥吓得，赶紧朝对方参了个大礼，也不管对方是否将她看在眼里，果然，那人盯了她一盯，便视若不见地扬长而去。
就这一盯，湄遥已寒气逼身心惊肉跳，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霸气，好像世间之物，不过他掌心，生杀予夺，皆是任随心意。
再看被骂的一方，此时直起了身子，却还木立在原处，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湄遥慢慢地移过去，停在数尺开外的地方，也依样没吭声，直接参了个大礼。
男子惊觉，抬起头来看湄遥，见是一名舞姬，不以为意地朝湄遥挥挥手，示意湄遥赶紧走开，别来打扰他。
湄遥点头应喏，抬脚加快步伐，想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可刚刚经过那人身边，偏听一声：“等等！”
湄遥愕然，不得不转身再次参礼：“大人有何吩咐？”
“你是……”
“宜春院内人王湄遥见过大人！”
“对，对！”男子指点着湄遥道：“我知道你，你现在是宜春院最受皇上恩眷的歌舞伎吧？”
“湄遥岂敢当？”
“诶，不用谦逊！”男子摆手：“先前领舞《献天花》的可是你？”
“正是奴家！”
“可惜我只观了半场，竟未能看完，错过了姑娘如此精彩绝伦的演舞，仅为了该死的……”男子话到半截，意识到什么，悻悻然止住话头，转而道：“姑娘还不认识在下吧，鄙人姓仇，仇士良，先帝时曾为内给事，数出为监军，现为五坊使。”
湄遥清楚，五坊即指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五大坊类，于前朝玄宗开元年间设立，主要是管理皇帝的御用鹰犬，以供君主狩猎时使用，五坊使看似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却曾有过韦衢、李辅国等人充任过，可以说是皇帝亲近又靠得住的人物，才会被派去五坊任使。
且五坊使还是个肥差，借口替皇上网罗雀鸟，豢养鹰隼，五坊小儿们横暴市井、敲诈勒索、坑蒙拐骗、任意妄为，几乎无人敢惹，此类故事即使远在邯郸，也常有闻说，足见五坊上下的行迹有多恶劣。
湄遥胸中顿时生出几分嫌恶，但又不敢当面表现出来，想了想，既然仇士良都是个得皇上亲信、呼风唤雨的人物了，那刚才叱骂他像骂一只鹰犬的人又是谁？
“原来是五坊使仇大人！请恕湄遥有眼不识！”湄遥勉强挤出笑容来道：“不知刚才那位……”
“哦，他啊，你可得认清楚了，下次见到最好绕远了走！”不提则罢，一提仇士良便沉下脸来，冷冷道：“他就是枢密使王守澄王大人！”
“噢？他……就是王大人……”湄遥听得一惊，有传王守澄诛杀了吐突承璀、澧王李恽等蓄意谋反之人，拥立穆宗登基有功，是以进枢密院事，没想到刚刚遇见的，就是王守澄，怪不得戾气飞扬，不可一世。
“当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人敢对本使颐气指使呼来唤去……”仇士良不禁涨红了脸，想来刚才蒙羞的一幕还令他气愤难平。
湄遥忙道：“仇大人息怒，容奴家多一句嘴，奴家先前相隔甚远，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按奴家的浅见揣测，即使王大人与仇大人相商意有不合，想必也是因为职责所在，仇大人当公事公办各司其职便好。”
“什么相商！屁的相商！”仇士良啐道：“诶，你知道什么！要真公事公办各司其职倒好了！”
仇士良骂出的粗话让湄遥再也不敢开口，遂噤了声儿，在一旁唯唯颔首。
仇士良瞧见湄遥被唬住，自觉也有些失态，暗自平复了一下心境后道：“算了，不干你的事儿，你也不要多问多管了！”
“喏，是湄遥失言！”
仇士良抬头，重新打量起湄遥，“姑娘这是要回宜春院吗？”
“是啊，奴家的舞已经表演完了！”
仇士良眯缝起眼：“晚宴还有姑娘登场吗？”
“还要跳一场《金殿乐》”湄遥如实答道。
“好吧，那晚宴时，再一睹姑娘芳姿！”仇士良作势要走，犹豫再三，退回来另对湄遥道：“姑娘前景无量，还请勿忘了仇某，若有机会，劳烦在圣上面前替仇某多多美言几句，仇某自是感激不尽，定会厚酬姑娘！”
湄遥讶然：“奴家何德何能？仇大人您才是皇上亲近之人呐，湄遥还得仰仗仇大人多多眷顾呢！”
“呵……”仇士良不以为然地笑了，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之色：“刚才的情形你也是看到了，别跟我说你隔得远，什么都不知，这话哄哄别人倒也罢了，在我跟前装痴卖傻可不管用，总之呢，我们互相提携到时大家都有好处，各得所需，不是吗？”
“奴家……”湄遥心下沉凉，不敢答“是”，也不敢当面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