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22.旷野清觞

　　李凑道：“附近最适合用来吹奏的，也就是桔柚叶了，五哥，你将就将就吧。”

　　湄遥笑道：“曾闻‘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剥条盘作银环样，卷叶吹为玉笛声’，也听过‘妙吹杨叶动悲笳，胡马迎风起恨赊。若是雁门寒月夜，此时应卷尽惊沙’的妙句，不过岭南衔叶而啸，其声清震，则桔柚叶尤善；或云卷芦叶为之，如笳首也。”

　　“听七郎如此说，莫不是七郎也会？”李凑满眼期待地问。

　　湄遥摇头：“惭愧，只是闻听而已，我自己未曾练过。”

　　“那今日正好。”李涵道：“我们既可以听听五郎的啸叶之功如何，又能赏到七郎的歌舞，此番一游，何等快哉！”

　　李瀍放下叶片，不无自嘲道：“我们夫妻二人，不过就是博你们一哂罢了，你们尽管快哉，哼！”

　　“行啦！”湄遥笑：“可能吹了么？”

　　“嗯！”李瀍拎起酒坛，“待我再喝一口！”

　　“妾身兮不令，婴疾兮来归……”湄遥于高坡之上，遥望斜阳于天际染出的层层胭霞，缕缕金丝，唱起了东汉时期便广为流传的，徐淑的《答夫诗》。

　　“悠悠兮离别，无因兮叙怀，瞻望兮踊跃，伫立兮徘徊……”

　　湄遥的歌声清越悠远，顿挫抑扬，又诉词中秦嘉与徐淑的离思别情，幽忆怨断，如天风低徊，云雁悲嘶，荡气回肠，缠绵悱恻，伴着湄遥轻灵的舞姿，李涵等人个个是肃穆神凝，情不自禁地沉浸于湄遥的歌舞中，脸上一派哀婉沉色。

　　“恨无兮羽翼，高飞兮相追。长吟兮永叹，泪下兮沾衣。”唱罢最后一句，湄遥的舞姿定格，只剩李瀍的叶音拉了长长的一段尾音，如泣如叹。

　　“寥亮幽音妙入神，吹向别离攀折处！”李涵抚掌道：“五郎的曲和七郎的歌舞，果然震撼，来，二哥为你们这段曲意相通，再敬你们一杯！”

　　“多谢二哥！”湄遥笑道，转脸看向李凑：“区区一曲，可还入得六郎耳目？”

　　李凑怔怔地，痴了半晌才道：“五哥、七郎，我以后可不可以常常去你们府上串门？”

　　“不可以！”李瀍飞快地抢着答道，并横眼向李凑：“你无事做了么，好好的自己府上不待，来我府上串门，不知道会打扰影响别人么？”

　　“我不打扰影响你们还不行吗，我只是……”李凑轻叹道：“好想时时都能听到如此绝妙的清歌，如果久而未能闻，我会茶不思饭不想的。”

　　李瀍不理他，抬手向湄遥：“来，湄遥，快过来坐吧，辛苦你了！”

　　“哪有？”湄遥道：“你不也辛苦了么？”

　　不过还是依言，走回李瀍身侧坐下。

　　李瀍将酒坛递给湄遥，让她润舌，接着就对李涵道：“二哥可听见了，我看还是赶紧给六郎寻个绝色妙音的女子吧，不然我的府上就要白多养一个门客了，而且还是好酒吃肉，百无一用的门客。”

　　“看五哥说的！”李凑不满道：“我岂会是那种赖在你府上白吃白喝的人，五哥如此编排我，未免小气！”

　　李涵笑起来，点头道：“此话我倒是赞同五郎，六郎，是否有了可心之人？若无有，二哥愿代你留意留意。”

　　“不劳二哥！”李凑赶紧道：“你们劳心的事儿也未免多了些，难道国政社稷还不够你们忧的吗，还要劳心到我的头上？”

　　“国事要尽心，家事也不能不管，六郎，男儿成家立业为大事，你可得抓紧了，不能再浪荡下去了。”李涵换了正色教导道。

　　“二哥……”

　　“六郎只怕满心想找一个情意相投的呢，所以才耽搁到现在？”湄遥笑嘻嘻地故意道。

　　“唉，还是七郎了解我！”李凑道：“古有司马相如、卓文君当垆卖酒，秦嘉、徐淑诗书缱绻，我为什么就不能效仿呢，连五哥都找到了中意之人，琴瑟和合，我也得觅到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否则才不甘心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婚娶呢。”

　　“哼……”李涵轻哼道：“皇室婚娶又岂是自己能做主的？不过可心可意之人，普天下之大，总会能遇到的，既然你不愿意二哥多事，二哥就只好祝你早日遇到了！”

　　“谢二哥吉言！”李凑说着望向湄遥：“二哥说的不错，总会遇到吧？”

　　湄遥笑了笑，心照不宣。

　　夕阳渐沉，暮烟四合，傍晚的微风里，一直安静的李溶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其实想想，和几位哥哥一同出游，还是第一回吧？难得听闻到五哥的木叶清曲，见识了阿嫂的幽歌软舞，又发现六哥也有羞涩、情怀浪漫的一面，看来我平素果真是闭塞了些，今日一番畅游，收获良多啊。”

　　“知道自己太闭塞了，以后就多跟我们出来。”李凑劝道：“光是闭门死读书，会读成迂腐酸臭的书呆子的。”

　　“嗯？”李涵斜睨李凑：“六郎莫不是在说我？”

　　“不敢，呵。”李凑立马讨好地笑道：“二哥是比我们读得书多，可二哥绝不是什么酸腐的书呆子，不过二哥若愿意，以后也可以多出来走走啊。”

　　“诶！还是免了！”李涵扬手：“我这个人生性喜静不喜闹，偶尔一两次跟你们闹在一处倒也罢了，多了，我自己也会生厌的。”

　　李溶看向李凑，淡淡道：“我跟二哥一样，然还是谢谢六哥盛情相邀，虽然说到底是托了阿嫂的福，可这毕竟算是我们聚游而乐人最齐全的一次吧，除了大哥不在。”

　　“呃，大哥……”李凑和李瀍、李涵相互望了望，不知说什么好。

　　李涵遂道：“大郎一向都不同我们耍作一处的，六郎你就是相邀，他定也不屑同往，还是别勉为其难了。”

　　“我知道。”李溶应道：“若是有大哥，我也未必肯来的，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李溶说完，余下的人都有点沉默，这沉默来自于他们十分清楚，换作自己，也未必肯与大郎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