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192.曲江亭遇

　　好在没有了“飞埃结红雾，游盖飘青云”，没有了彩舟巡游、百转流莺的歌声、长袖飘逸的舞者、顶竿钻火的艺人，没有了吆喝叫买的商贩，曲江倒反显出一派清幽迤逦的自然风景。

　　湄遥他们沿着江畔信步而行，但见春水浸暖日，柳下落野花，更有梨树如雪，玉兰灼灼，蜜蜂和各色蛱蝶在簇簇花枝间穿花起落，好不热闹，于沉寂的宫阙前，却是别样的生机勃勃。

　　一路游赏过去，春风拂面，落英飘飞，湄遥不禁欣喜道：“去年误了曲江春，今年总算是弥补了我的缺憾了！”

　　“唔。”李瀍道：“去年你是邯郸客，今年已为长安妇，长歌长欢在长安，从此四季春秋驻长安，毋庸担心，任你多少的缺憾，总有一岁一季能弥补。”

　　说罢，又指了前方道：“我们再走一段，前面不远就是宗正寺亭，那亭子未被毁损，又大又宽敞，我们去那儿歇脚。”

　　“好，都听你的！”湄遥反正对曲江不熟，乐得依了李瀍的安排，踏青寻兴，她其实觉得曲江景色这么美，便是在草地上坐坐，也够怡情雅趣。

　　于是又走了一段，远远地已可望见亭角了，这时却有曲乐声携裹在春风里，时断时续飘入耳内。

　　湄遥和李瀍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莫非亭中早有别的游客？”

　　“都到这里了，过去看看再说吧！”李瀍道，回身将自己手中的马缰交由了郭焕。

　　湄遥见状，同样把马交与随侍牵着，和李瀍两人轻步简行，很快便来到了宗正寺亭下。

　　亭子建在江边的土丘稍高处，有一条小道通往，两边皆是翠绿的青草地，间或有几株牡丹迎风招摇。

　　两人举目向亭中看去，刚刚瞥及亭内有一锦袍男子在抚笛，从亭内旁侧便另冲出来四名侍卫，对着湄遥二人呵斥道：“什么人！绛王在此，尔等还不回避！”

　　“好一个绛王！皇叔好大的威风！”李瀍最先反应过来，不禁失笑。

　　笛音中断，本来眺远而弄笛的李悟回眸看向丘下，那几名侍卫到底是认清了身着便服的李瀍，吓得忙抱拳施礼道：“属下鲁莽，不知是颖王到此！”

　　李悟高高在上，冷淡地看着李瀍和湄遥，缓缓地放下执笛之手，他的身边，从亭内又走出来两人，不，应该说是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者。

　　成年男子者，剑眉英眸，神采飞扬，英气勃勃中又另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仪，他的手中，牵着随他一起出来的女童，那女童不过两三岁的模样，还是懵懵懂懂，又顽挚可爱的年纪，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垫着脚翘首引颈往丘下看去，一双剔透黑瞳骨碌碌地，在湄遥和李瀍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湄遥虽识李悟，却不识李悟身边人，只好尴尬地施礼道：“不好意思，打扰绛王殿下宴客了，还请绛王宽谅！”

　　一旁的李瀍却似乎愣了愣，随即听见他道：“乌重胤？邠国公，横海节度使乌大将军竟然在此？失礼失礼！”

　　“岂敢，臣下见过颖王殿下！”乌重胤放开了女童，豪爽地抱拳回礼道。

　　此时郭焕等人已尾随而至，不明就里，齐齐地簇拥到李瀍和湄遥身后，诧异道：“王爷……”

　　李瀍未答，背向郭焕等人做了个手势，郭焕等只好引马退后数距。

　　“呵……”目睹一切的李悟竟淡淡地笑起来：“诶，我说皇侄儿，你待人接物的态度可真是天差地别啊，对我就是一贯的揶揄讥讽，对乌大将军倒晓得谦逊，道一声失礼？我好歹还是你的皇叔呢，怎么对皇叔倒比对外人更鲁莽无礼些？”

　　李瀍脸上飘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即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咱们叔侄实在太相熟了，平日里互相调侃惯了？皇叔莫见怪，侄儿刚才并不知皇叔在宴客，皇叔若觉得侄儿莽撞，侄儿愿当着乌大将军的面儿，为刚才的不当之词给你陪个不是！”

　　说着就很坦然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朝李悟施了个礼。

　　“父王……”因为被乌重胤放开，女童似乎觉得没了着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李悟，伸出小手去拉李悟的衣袖，李悟不得不将笛子腾到另一手上，这边顺势挽住了那只小手。

　　“绛王，颖王！”乌重胤继续抱拳道：“我乌某就是个不拘小节的粗人，我看两位殿下也别为些无伤大雅的礼数别扭着了，大家都是趁着日头晴暖出来踏青，不如一起坐下相叙？”

　　李悟斜睨，扫了乌重胤一眼，未置可否，乌重胤见他无异议，也就当是默认，随即挥手对四名侍卫道：“行了，你们且退下吧，不要在两位王爷跟前儿碍眼！”

　　四名侍卫应喏，闪身避让至道旁，乌重胤接着对李瀍笑道：“颖王，亭中有请！这位是……”

　　乌重胤有请的手势转向湄遥，但因不识，只好向李瀍投以征询的目光。

　　“他家的王七郎！”李悟突然出声，语气也听不出来是调侃还是讥诘，弄得湄遥、李瀍和乌重胤三人皆是一愣。

　　湄遥粉颈泛红，强自镇定地向李悟和乌重胤各相施礼道：“湄遥让六皇叔见笑了！”

　　“颖王侍婢，王氏湄遥，见过乌大将军！”

　　“噢，原来是颖王内眷！乌某失礼！”乌重胤急忙还礼。

　　“别啊！”李悟阻止道：“王七郎，十六宅谁人不识谁人不晓？不，不光是十六宅，咱们的圣上，群臣狩猎时，都免不得提你一声七郎吧？我看你就别装小媳妇了，乌大将军不是外人，咱这儿也没外人，你就做你的王七郎好了！”

　　李瀍失笑，对湄遥道：“是啊，乌大将军乃我大唐忠心不二之猛将，为人英朗豪迈，你实也不必太过谦慎！”

　　另转首对乌重胤道：“我家这位七郎，上了马无论击鞠还是骑射，绝不输于男子，就连皇叔都曾是击鞠场上，七郎的手下败将呢！所以湄遥虽是内眷，众相识倒更喜欢将她作七郎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