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209.烟华良宵

　　那美人便挽了李湛的胳膊，两人一起笑着走上首座，看得旁座早到、已白白等了半晌的董乐桐，一个劲儿地皱眉头。

　　湄遥暗自好笑，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位作风爽快利落、敢说敢作的美人儿便是李湛的心头好，郭家才送入宫的郭才人，看来将门无犬女，李湛说得不错，湄遥果然一见郭氏，就觉得甚为投契。

　　关键李湛是个有目共睹的浑噩郎，他要不管不顾起来，也就郭钊的名字还能勉强唬住他，其他任谁也奈何他不得，没想到倒叫貌美活泼的郭氏，给收拾得服服帖帖，想世事定无绝对，荒唐无羁的李湛也会有为一个人动心时，也会任由对方责怨外加当众的小动作，却不恼也不怒，反耐住性子哄对方，并为之相当受用，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抵是如此了。

　　看那郭氏，个头并不高，天然一副纯净无争的样子，总是笑容甜美，轻快动人，可能由于郭家的纵容和宠溺，郭氏和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她不那么循规蹈矩、恪守礼仪，甚至都谈不上温婉贤淑，但她的大方、无拘无束，光彩夺目恰正合了李湛的性子，因为李湛本身就很讨厌太多的规矩。

　　情趣相投，与子相携，是世间最美好不过的事儿，这两人，刚才“闪亮”的那一登场，夺人眼球，大概才是今年的上元节，给人的最大惊喜吧。

　　湄遥想着忍俊不禁，兀自端了酒盅，低头啜饮以掩饰，耳旁听得李涵在和宠爱的杨妃道：“诶，之前我还以为大郎要一直无法无天下去了，谁知道，原来只是没遇到对的人。”

　　“唔，他们俩真是令人羡煞！”杨妃轻声笑道，又问李涵道：“且不要说大哥了，敢问江王可有遇到对的人？”

　　江王李涵未答，却似将手从明面儿往杨妃处移了过去，引得杨妃一阵儿低笑，粉面如染桃绯。

　　新的一曲歌舞开始，鱼贯入场的舞姬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慎珠？湄遥怔了怔，随即注意力便被对方吸引过去。

　　慎珠冲湄遥笑了下，并眨了眨眼，但未停留，即依序站到了伴舞的位置。

　　湄遥虽不知慎珠何意，然时别一年多，竟能在上元酒宴间见到相别许久的故人，心下自是欢喜的不行。

　　加之湄遥见慎珠的气色以及笑容，想是在宜春院生活得还不错，遂放心不少。

　　转首去看李瀍旁侧的李凑，见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不由得叹了叹，答应了帮忙的事儿，却因陪伴李瀍丁忧，以至于诸事不闻，白白延搁了一年多，李凑固然心宽怀善，从不曾责怨什么，可湄遥还是觉得很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新的时机或许已然到来，有时候很多事儿都是择时不如撞时，你一筹莫展，始终都想不到解决之道，可若是将事情放一放，没准儿哪天，就会突现一线曙光呢？

　　李瀍顺着湄遥的目光瞧了李凑一眼，笑笑，并未多说什么，却倒了一杯酒后，偏了身子，隔着湄遥敬向李涵：“二哥，你有心了！”

　　李涵起初目光拂过一丝诧异，不过随即醒悟，亦是举盅向李瀍回敬：“应该的，我的五弟、六弟，最近一年过得都不太顺心，做二哥的，怎能不多操心一点儿？”

　　湄遥莫名其妙，待李瀍饮罢，便问道：“你同二哥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打哑谜？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吗？”

　　李瀍笑而不语，跟着指向场中道：“多好的一曲《倾杯乐》，咱们还是喝酒赏舞吧，你的疑惑，很快便能见分晓了！”

　　湄遥白了李瀍一眼，“连你也开始逗我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曲歌舞罢，众人击案叫好，李湛大悦，吩咐给献舞宫人颁赏，又指了场中人道：“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李湛所指方向，正是慎珠的位置，慎珠略略愣了下，有点犹豫不决，却见郭氏在旁，笑吟吟地朝自己招手，赶紧上前参礼道：“奴婢宜春院舞姬慎珠，参见太子殿下！”

　　“对，对，就是你！”李湛道：“慎珠是吧，你今儿跳得特别好，本宫赐你……赐你座中陪酒，同欢上元，来人啊，给慎珠姑娘在漳王旁侧加个座儿！”

　　此语一出，满殿皆安静下来，何其相似的场景，竟仿佛是重演，同样是在李氏皇族和郭氏一门的亲宴上，同样是宜春院的舞姬被指定赐坐陪酒，对面座位的郭氏一门反应过来后，竟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湄遥。

　　湄遥笑了，赶紧低下头，以谦逊示礼，那边听得首座上的郭氏，声音甜美地道：“慎珠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太子隆恩？”

　　慎珠遂急忙俯身谢礼，眼神中含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走向李凑。

　　郭氏又道：“圣上身体疾恙，虽不能亲临上元欢宴，然奴家与太子殿下皆心系圣上，故效仿圣上旧例，赐舞姬奉宴，望与诸位宗亲在此欢聚一堂之际，同念圣上故恩，遥祝圣上龙体早日康愈！”

　　“太子殿下慈孝为先，臣等感念之致！”

　　“臣等敬祝圣上龙体，早日康复！”

　　此起彼伏的敬酒声响成一片，湄遥随声附和的同时，不由得很是佩服郭氏，明明就是李湛私心成全李凑和慎珠，偏能给郭氏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还顺便往太子脸上贴了“慈孝感人”的金，当真是既聪慧过人，又极有见识。

　　敬完酒，湄遥忍不住多看了郭氏几眼，却见郭氏仿佛稀松平常，并不以为意，仍旧笑容甜美，双眸盈盈如秋水般地与李湛对视，说笑着什么。

　　歌舞继续，场中的气氛十足地热闹，李瀍拉了湄遥的袖子一把，并将身子朝后移开些。

　　湄遥往李瀍身侧望去，慎珠冲湄遥颔首：“姐姐近日可好？我总算见到姐姐了！”

　　湄遥微笑举盅，歌舞和笑闹声实在太吵，慎珠说话她只能连猜带蒙，实在不是适宜交谈的场合，遂只好以酒为敬，示意慎珠，待会儿酒宴过了，尚还有说话的机会。

　　慎珠于是安然，与湄遥对饮了一杯后，便踏实地与李凑交头接耳起来，其情形就仿佛当日重阳宴上的湄遥和李瀍，纵周围欢歌酒畅，他们也全然无视，彼此眼里、心里满满地，均只有对方。

　　“开心么？”李瀍坐正身子，附身过来，在湄遥耳畔低语道。

　　“当真是许久都没这么开心了！”湄遥答道：“今年的上元，虽不能与你去郊外同放天灯，可这么过，也挺好的。”

　　“都是因为我之故。”李瀍轻叹道：“委屈你了！”

　　“别啊！”湄遥握了下李瀍的手：“那也是我的母妃，我同样很伤痛！”

　　李瀍笑笑，笑容有些勉强，亦不再说话，二人神色如常，和众宾客一起聚酒欢品，直至宴过中巡，到了放烟火的时辰。

　　众人步出大殿，三五一堆地在大殿外的平台上站定，待李湛和郭氏跟着也出来后，随着李湛的一个示意，无数簇烟火便在宾客们眼前绚烂开来，映亮了整片天空。

　　“好漂亮！”

　　“太美了！”

　　不仅宾客中的女眷欢呼尖叫，连男人们亦禁不住露出笑容，拍手称快。

　　“湄遥，湄遥！”慎珠不知从何处，兴奋地扑过来，搂住了湄遥的肩。

　　湄遥被猛不丁地一撞，会心而笑，抬手亦挽住慎珠的柔夷，“好妹妹！”

　　但两人尚不及说话，却看见烟火盛放下，另一个孤身孑立的影子，于是均愣了愣。

　　影子回头瞧了她们一眼，很快转脸，仰首继续落寞地看天空缤纷绚烂。

　　“那是乐桐姐姐吧？”慎珠在湄遥耳边悄声问道。

　　湄遥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她还是不理人么？”慎珠道：“我先前献舞的时候，她就把脸侧向一边，还垂着眼帘，一直避着和我目光相接触。”

　　“有许多事儿，你尚不清楚！”湄遥在慎珠的柔夷上拍了拍道：“不用管她了，我自是心中有数！”

　　“嗯，我相信你，湄遥姐姐！”慎珠说着，樱唇几乎要贴到湄遥耳根，呵出了一阵暖暖的香气：“今儿是不是姐姐暗中帮忙，慎珠真心感激得紧，就是不知何以为谢姐姐？”

　　慎珠一提，湄遥先前按捺在心头的疑惑也立即翻涌上来：“不是我！”

　　湄遥应道：“但我大概能猜出来是谁所为了，慎珠，你跟我来！”

　　“哦？是吗？去哪儿？”慎珠好奇道。

　　湄遥在人群中搜寻，刚刚觅到要找的人，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招呼：“弟妹，弟妹！快过来！”

　　湄遥一听即道：“哎呀，我糊涂了，把正主给忘了，走，慎珠，你最该谢谢的人，过去说两句讨喜的话吧！”

　　“啊……”

　　回转身，见嬉皮笑脸，手舞足蹈，冲着她们直招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李湛。

　　湄遥拉着慎珠到了李湛跟前，刚欲行参见礼，被李湛一抬手给挡了，“免了，免了！谁让你见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