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191.暖厢如熏

　　“唉……”湄遥道：“如果仇士良真的在算计着什么，我们是不是也得作壁上观？”

　　“是。”李瀍这次十分果决地道：“仇士良的话，叫我们看戏的意味甚浓，我们是作壁上观得作，不作仍得作，何况形势未明前，我们妄自擅动，实非明智！”

　　湄遥低下头未有答话，这时阿鸢进来将新沏的热茶摆在了桌案上，又替二人一一斟好，末了阿鸢对湄遥道：“药都已经熬妥当了，我这就给姑娘盛来吧，姑娘趁热喝？”

　　“唔，端来吧！”李瀍道。

　　阿鸢忙施了个礼，退了下去，不一会儿端来药盏，跪身在湄遥身侧，阿鸢双手捧药盏过眉，恭谨道：“姑娘需要阿鸢先试药吗？”

　　湄遥诧异地看了阿鸢一眼，道：“不必了，你搁着吧，我自会喝的！”

　　阿鸢于是置药盏于案头，再次躬身退离。

　　李瀍见湄遥蹙着眉头望定药盏，迟迟不肯动，暗自笑了笑，遂朝湄遥坐近了些，隔着湄遥伸手取了药盏，他先是端到自己鼻下嗅了嗅，然后才递与湄遥道：“还好，应该不太苦，趁热喝了吧。”

　　“你闻一下就知道苦不苦吗？我才不信！”湄遥诧异道。

　　李瀍笑：“嗯，大夫开得多半是滋养身子益脏补血的药，能有多苦？”

　　湄遥无奈接过，“我打小就不怎么生病，身体好得很，所以也不怎么吃药，不喜欢吃药！”

　　“你呀，就少吹几句吧！”李瀍像哄小孩子般道：“乖啊，说要请大夫的是你，大夫来瞧过了，诊了脉开了方子，你就得老老实实吃药呀，要不光请大夫又何用？”

　　湄遥眉头蹙得更紧，可还是硬着头皮将碗中的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放下碗盏，湄遥连连喘歇了几下，方道：“在宫中两个多月，我才算明白了娘娘为何胃口总不好，我照这么喝下去，会不会也变得什么都没胃口起来？”

　　“我瞧你现在的胃口就大不如进宫前！”李瀍啧怨着，一边很快削好一只从西域供来的香梨给湄遥：“喏，润润舌，就不会口中发苦了。”

　　湄遥咬了一口，香脆的甜汁入喉，果然苦涩轻去不少，“其实娘娘的药比我的苦多了”，湄遥道：“我现在好像确实……”

　　“是因为每天给母妃试药吗？”李瀍问：“所以才变得口舌失敏，没有胃口，日渐消瘦？”

　　“开始倒没有……”湄遥答道：“后来我想尽量服侍得更周到些，另外我亦想了解娘娘每日用药后口舌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如此才好为娘娘调膳嘛，制些能让娘娘有点食欲、更合她口味，又补养身子的膳食，和汤药相辅，娘娘的身子才能康复得快些呀。”

　　“真是难为你了！”李瀍叹道：“所以你刚刚才不想喝药，还说什么自己身体好？”

　　湄遥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后悔了，五郎，早知道不应该这么快请大夫来！”

　　“没事儿！”李瀍道：“大不了我让阿鸢每日给你备些甜羹，喝完药你就进一小碗甜羹，而且大夫不是说了吗，你的身子无大碍，最主要是得调养，你又用不着像母妃那样天天离不得汤药，咱们先用几天，看看药效，之后就以膳食调理为主了，如何？”

　　“如是甚好！”湄遥笑道：“那我就坚持坚持几天！”

　　“你呀！”李瀍无奈地摇头：“什么都是按你的意思，结果呢，你自己却又作难！”

　　“好了好了！”湄遥忙拉了李瀍的衣袖：“咱不说药的事情了，自我入宫，咱们好久都没有曲箫相和了，今夜无人相扰，不如就在自家府中尽享春宵怎样？”

　　“先把梨吃了！”李瀍指了湄遥另一手中只咬了一口的梨，随即大笑：“好得很，我也许久没能欣赏到娘子的清歌妙舞了，若是娘子肯不辞辛劳，一展前技，某求之不得，深谢娘子也！”

　　“看把你开心的！”湄遥含笑，樱唇轻启，往手中的梨咬去，香甜的梨汁清润甘醇，透肺入肠，仿佛两人间的执手与默契，总能一扫所有不快与难言的晦涩。

　　若是能永远如此该多好，湄遥暗想道。

　　是夜，暖风微熏，厢房内笛音悠悠，清音婉转不住，配以略带黯哑的和唱，丽人袖卷轻云婀娜翩翩，秀姿烛影映在窗上，妩媚绰绰，动人浮想。

　　阿鸢立在内庭中，静静地观望着房中的一切，最终默默地转了身，走向花树繁坠的暗夜深处，她如一道幽魂魅魄般，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

　　隔日李瀍下朝回府，和湄遥两人换好了胡装，便各骑了高头大马，带上郭焕等几名侍从，穿过长安城，往曲江方向去了。

　　曲江在大雁塔南，曲江流饮、杏园关宴、雁塔题名、乐游登高等曾皆是长安人或来长安的人所向往的几大盛游之兴，而其中的曲江流饮，则是指盛世長安时，曲江池两岸楼台起伏、宫殿林立绿树环绕水色明媚，每当新科进士及第，总要在曲江赐宴新科进士，于是众人于曲江边乘兴作乐，放杯至盘上放盘于曲流上，盘随水转，轻漂漫泛转至谁前，谁就执杯畅饮，遂成一时之风气，名传佳话。

　　然所谓的曲江盛况，也就在玄宗时期达到空前绝后，“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当年的玄宗修建了紫云楼、彩霞亭、临水亭、水殿、山楼、蓬莱山、凉堂等诸多建筑，并建了从大明宫途经兴庆宫直达芙蓉园的夹城，经过扩建，彼时芙蓉园内宫殿连绵，楼亭起伏，值阳春明媚，百花盛开，草木青翠时节，举国盛游，可以想见有多么繁华鼎沸。

　　只惜物极必反，天宝年间曲江的歌舞升平在安史之乱中化作轻烟随风散尽，再历建中年间德宗的泾师之变，如今的曲江，春色依旧美，却游人寥寥，草木自春水自流，昔日的宫阙楼阁沉埋于日积月累的淤泥里，在绿柳如烟的掩映下，不免平添了几分怅然萧瑟，百年世事不胜悲，回首可怜歌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