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也停止了哭泣，带着一脸的泪痕呆呆地看着湄遥，显得手足无措。

　　“成与不成的，总要去试试吧！”湄遥说着起身朝外走，“英奴你就别跟着我一道了，我另唤两名宫人陪我去即可。”

　　“别去，娘娘！”英奴站的位置靠近殿门，得以抢先一步挡在湄遥面前，她凝视着湄遥道：“你心里清楚，娘娘，没有用的！”

　　湄遥愣在原处，“英奴……”

　　“为，为什么没用？”阿鸢大概先前只顾着哭诉，只顾着伤心不已，脑子变得有些迟钝，因此完全没反应过来，她急急忙忙起身，跟到了湄遥身后，“湄遥你深受陛下宠爱，宠冠六宫，由你去求求陛下，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湄遥低下头，像是之前的英奴一样，沉吟难语。

　　英奴道：“淑妃娘娘，陛下好一段时间都不见我家才人了，就算去到陛下那儿，我家才人也多半是会被拦住！”

　　“怎么可能？”阿鸢难以置信地望向湄遥：“陛下就算拒见这宫里的任何宫人，也不可能拒绝见你啊！”

　　“你是有多久没见过陛下了？淑妃娘娘？”英奴带着一丝啧怨问道。

　　“呃……”阿鸢道：“不就是重阳聚宴的时候还见过吗？”

　　“往年秋天，且无战事，陛下是不是甚喜郊游狩猎？”英奴再问。

　　阿鸢瞪大了眼睛，“陛下，陛下他……”

　　“你也知陛下身体抱恙，是吧？可你并不知陛下抱恙的情况有多严重！”

　　“莫非……”阿鸢目光流转，随即慌乱地摇头道：“不会，不会到那一步的，陛下还年轻，陛下能挺过去！”

　　英奴道：“陛下避见才人，多半都是因为不想让才人为其担心，然现在都快十一月了，陛下仍是避而不见，可想情形有多不妙……”

　　“湄遥！”阿鸢掰过湄遥的肩头，“听我说，往常陛下回避，可能是不想让病情外宣，但这一次你是为了岐儿，陛下说不定就该见你了！”

　　湄遥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方面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无端地让阿鸢燃起了零星的希望，一旦面见天子无果，阿鸢怀持希望换来的，则很可能是更大的打击与失落，而另一方面，她自己是极不甘心的，不甘心就此莫名其妙，未战而先输。

　　不过，事情的关键其实不在她和阿鸢，湄遥转而想到当年李湛被刘克明等人砸死在禁中之事，为刘克明等人所拥立的绛王李悟，明明没有任何过错，甚至也是被刘克明等人矫诏的圣旨蒙在鼓里，然神策军却依旧没有放过李悟，竟将堂堂一介王爷，也灭杀于乱军之中，一场宫廷喋血若是发生，似乎从来只有势力双方的你死我亡，却没有人敢在当时去辨个是非黑白，更别提被牵连其中的无辜了！

　　从这一方面考虑，让李岐留在京师未必就是好事，除非……湄遥暗自深叹，除非李瀍能定下心意，立李岐为太子。

　　但立太子之事，又是另一个令湄遥头痛的问题，从前试探着与李瀍商议的时候，李瀍总是一笑了之，说岐儿尚小，还需多多历练，如果追问得紧了，李瀍便以宗立太子李永为例，太子立得太早，极易遭到宫中小人唆使和诟陷，甚至被阴谋者暗地里荼毒身死，倘使太子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运气应对宫中的险恶，只会早早地将幼弱的性命断送在通往皇位的半途上，实在可叹可悲，也太不值的！

　　湄遥知道，李瀍对太子李永被杨妃毒害一事，深恨不已，当初仇士良逼着李瀍解决安王李溶、陈王李成美以及杨贤妃时，独独唯有杨贤妃的死，让李瀍嗤之以鼻，觉得是早就该清算的一笔账，甚至有种终于为太子李永讨还了一个公道的如释重负，且李瀍也因之痛恨着李昂的软弱与是非不辨，如此前车之鉴，仿佛挥之不去的阴影，竟成了李瀍的一块心病，以致迟迟绝口不提立太子之事。

　　赶到这个节骨眼，如果她王才人偏又提及立太子之事，会不会被疑她想和淑妃一起当两宫皇太后已是想得太心急了？

　　诶，湄遥算来算去，就当李瀍不疑她的用心，亦难敌其他人对自己的诋毁，何况眼下的情况真是诸事纷纭极其微妙，时机真是太不对了！

　　“湄遥，你说句话啊，到底行不行？”阿鸢见湄遥沉吟不语，又推了湄遥一把，急道：“要是我在陛下跟前说的话有分量，我早就自己去求见陛下了！”

　　“淑妃娘娘！”英奴见状，顾不得身份尊卑，一手拉住了阿鸢的胳膊，“我家才人去不得，即使陛下肯见才人，也没有用的！”

　　“为什么没用，怎么会没用？”阿鸢道：“陛下知道湄遥心疼岐儿，当会为湄遥你例外一次吧？咱们现在不求建功立业，就求个孩子平平安安待在身边还不行么，湄遥？”

　　“什么理由？”英奴问道：“皇子不受皇命，赖在十六宅不出使宣慰，要什么理由才能说服陛下？陛下可不是心疼孩儿就将其留在身边的人，反之，陛下越是看重一个人，就越会付命于他！”

　　“我们……”阿鸢急得眼光四处乱晃，胡乱道：“要不我们就说岐儿身体不适？”

　　随即，阿鸢看到湄遥跟英奴都在冷冷地瞪着她，无奈改口道：“呃，不行，行不通！”

　　“陛下有权力派遣任何一位皇子替朝廷办差事，无理由的拒绝，只会让陛下心生憎恶并就此疏远，便是由生母娘亲去求情，也会被陛下看做是慈母多败儿，说实在的，淑妃娘娘，才人跑去替兖王求情，除了落个不识大体，干涉陛下议决的责难外，不会对圣谕有任何影响，更不会令陛下回心转意！”

　　阿鸢狐疑地瞧了湄遥一眼，忍不住又哭泣起来：“那你们想想办法啊，你们都是这宫里足智多谋的人，难道就想不出一点办法留下岐儿吗？”

　　湄遥沉默了很久，然后对阿鸢和英奴道：“还是让我去试试吧，只是，你们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谢谢，谢谢你，湄遥！我替岐儿谢谢你这个阿娘！”阿鸢喜不自禁，一把抱住了湄遥的双臂。

　　湄遥苦笑：“不必，我估计岐儿不会因此感谢我，这一年来，他总说十六宅无趣，也总问我，陛下还会不会有别的差事派给他，如今对他而言，机会来了，却要被我搅扰他的好事儿，他谢我才怪呢！”

　　“别理那孩子！”阿鸢不由得啐道：“他哪里能懂得咱们当娘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