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极为凛冽的东风吹过,夏洛克福尔摩斯找回了关于“红胡子”和童年记忆之后,贝克街221b号重新回归了平静的生活。
但定时的,卷毛侦探还是会去谢林福特探望自己的妹妹,那个过于聪明而无法着陆的天才。她已不再愿意开口说话,唯有小提琴的奏曲才能与她交流。麦克罗夫特无法从她的嘴里问出关于那个仿佛消失在地球一段女人的消息,最后不得不悻悻然放弃了追踪,回复自己正(n)常(duo)无比的生活。
在经历谢林福特那番考验后,夏洛克收获了一个仍然爱着他的妹妹。他的小提琴技艺是她所传授,他的deduction带有她的影子,他的过往,他的记忆因为她而彻底重新编写。而他也明白了欧洛丝做下这一切,她最终目的,想要的并非是全然的亲情,而是理解——她向这位自小就渴望一起玩耍的哥哥发出来自人间的邀请。这可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在侦探眼里,人有物种之分;在麦克罗夫特眼里,其他的除了自家人都是金鱼,但还好还有七秒记忆,还会时不时动弹两下;但在欧洛丝眼里,这些世间的普通人不过就是飞机上昏死不醒的乘客,除了喘气别无所用。这智商分层不要太明显。
所有了解事情始末的知情人不约而同心有戚戚焉地希望福尔摩斯家的孩子们能好好在一起快乐玩耍,别老连累他们这些金鱼了——当然,福尔摩斯老夫妻能够自觉去分房睡就更好了。
麦克罗夫特时不时还会询问夏洛克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意料之内得到的回答全都是“不清楚”,“不知道”,“你不是自诩更聪明吗?”,“听说我是家里最愚蠢的那个?”……久而久之他也识趣地放弃了对答案的期待。但如果说他暗地里是否还在继续坚持寻找对方的踪影可就不好说了——夏洛克并不关心这个,反正他很清楚,那个女人的本事可比她表面看上去大得多。
距离上个平安又过去了整整一年。夏洛克回到了自己的家,和父母以及麦克罗夫特度过了一个无聊至极的圣诞。某一天早晨,8点,他坐在熊熊燃烧的温暖壁炉前,听着沙发上正在织毛衣的妈妈各种絮絮叨叨的抱怨,父亲和麦克罗夫特正在一旁下西洋棋,而那位人形大英政-府正因为要如何优雅不失自然毫无刻意痕迹地输给爸爸而绞尽脑汁,电视机里播放着熟悉到梦里都会响起的圣诞歌……他看着外面静谧的落雪,再看了看手机,在这样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突然就做了一个决定。
趁着麦克罗夫特不注意的间隙,夏洛克不动声色地去了厨房一趟,然后罕见老实地待在了沙发上陪自己的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睛偶尔撇一下墙上的时钟。接着他年迈的母亲就去厨房端出了几杯助兴的红酒,然后三十分钟后,除了夏洛克,屋里众人全部倒下,陷入了毫无意识的酣睡之中。
侦探将薄薄的毛毯盖在妈妈身上,顺道溜达过去看了一眼棋局,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一个棋子,瞬间将原本的颓势转败为胜。他心情很好地拢了拢自己的烟色长大衣,十足潇洒地甩上围巾戴上猎鹿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他的口袋里仍然揣着那张被留下的纸条,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泛旧的墨迹写着一行毫无规律的数字。他知道麦克罗夫特曾经从他这里偷走过这张纸条,请来最专业的密码破译专家和数学家想要明白上面隐藏的信息,可惜全无所获——他们当然不会有所收获,因为如果没有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帮助,这真的就只是一张没有意义的乱码而已。
要破解上面的信息,需要一个很关键的物品,以及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大脑——他的手机,和他的大脑。
塞拉留给他的纸条,写的是他们曾经互发的短信其中的条数和指代的字数代码,例如前四位数字1635,就是第十六条短信第三行的第五个字。只有夏洛克同种类型的手机才能准确定位到短信中的每一个字,换了其他的手机都不行。
侦探之所以推理到了这一点,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之间唯一还留下的可供参考的共同点,只有那些还保存在他手机中的数百条短信。而这就是破译奥秘的关键,少了他的手机,少了夏洛克,少了这些短信——都不行。
就是这些短信中某个字和数字组合起来的信息,告诉了他一个较为准确的目标:她在其中隐藏了她所在位置的纬度,只有他能知道的秘密。
但现在还少了另一个关键的经度。不过这件事已经在平安夜那天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在过去完整的一年里,夏洛克曾经向那个熟悉的号码发送过很多短信消息。
“约翰和女朋友分手了。
意料之中,她太高。不适合他。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约翰又叫了一个女朋友。
很聪明的女人。和你一样充满了谎言。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公寓自杀案被翻案。我逮捕了真正的凶手。
你说得对。那颗坏掉的臼齿是关键。你如何得知?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你在哪儿?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你听说了烟彼得那件案子吗?
是我破获的。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案,也许你看到了新闻。
我破获的。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哈德森太太和楼下咖啡店的老板在约会,她不想让我知道。
可我总能知道。实在是太无聊了。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约翰要结婚了。真可惜我唯一的好友就这么要埋入人生的坟墓。
成为麦克罗夫特那样的胖子。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以免有一天这个号码被激活,而麦克罗夫特肯定会第一时间看到这条短信。
致麦克:你的减肥不可能成功的,我们所有人都这么想。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无聊。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如果你能再给我一个案子。哪怕一个。
他们竟然想让咨询侦探去找爬上树不肯下来的猫!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昨天我正思考,哈德森太太上来向我哭诉她的分手。
我告诉她:您到一边哭去好吗,我没法专心思考。
然后她哭得更厉害了。这毫无道理,哭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伦敦的冬天来了。
很冷。不想出门。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马上就是平安夜。
——号码不存在未发送成功”
然后是最近也是最后一条短信。
“toshe
merrychristmas.”
当夏洛克福尔摩斯坐在家里温暖的壁炉前,听到妇人絮絮叨叨的抱怨,很随意地发送出这条短信后,一分钟后,他没有听到那是熟悉的警示音来告诉他短信被拒收了。于是他愣了愣,立刻低下头看向突然亮起来的屏幕,看到那个原本被注销已久的号码忽然灵异事件般地回复了一条短信——
“夜安,s.h.
fromshe”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
这条发送成功的短信无疑透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对方已经完全摆脱了麦克罗夫特的监视。而现在,是时候了。
——于是三十分钟后,他轻松放倒了福尔摩斯一家人,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目的地踏上了寻找之旅。
仅仅一个发送成功和得到回复的短信,他就知道了对方想要告诉他的信息。
当时是伦敦时间早上8点。而她回复的却是:夜安。这绝不是一句随意的问候语——她在朝他暗示自己所在地域的时区。那天是圣诞节,而他们在去年并没有一同度过早上的八点钟,他们唯一度过的一次“夜安”只有平安夜的晚上12点。她在告诉他,她所在的地方的准确时间。
伦敦处在零时区,而那天在夜晚十二点的只有西八区。加上她之前在纸条里所留下的维度信息……那么就可以得到一个非常准确的坐标——
智利,有着天堂谷之称的瓦尔帕莱索。
作为太平洋东岸的重要海港之一,瓦尔帕莱索拥有约111.8公里的土地面积。想要在这里寻找一位外地旅客,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太难。而为了避免他的某位家人利用他顺藤摸瓜找到对方,夏洛克福尔摩斯放弃了所有电子类产品,他选择了一个最为古老的寻人方法——
“和我差不多的身高。标准英音。栗发,绿眼。气质分明。”
夏洛克福尔摩斯去了他认为塞拉会感兴趣的一些酒店旅馆民宿,用非常简单却关键的形容词来询问那些具有卓越记忆里和辨识面貌能力的前台与老板们。最终,17个小时的询问结束后,他终于有所收获——
在海边的沙滩上,一家名为valdivia的露天餐馆中,他找到了此行的目标。
北半球伦敦的冬季,正是南美洲智利的夏天。傍晚,热闹喧嚣的沙滩上,她穿着凉快而质朴的白色棉麻长裙,安静地坐在桌子一隅,凝望着远方暗涌的海面,长发在晚风中微微扬起。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她。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一幕会永久地保存在他脑海中被分类于“影像”的存档内,才慢慢走了过去,在她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塞拉没有回头,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连呼吸都依旧平缓。她只是静静地看向海边嬉戏的人群,通常是情侣成双,或者家庭出游。她脸上露出淡到几乎不可察的微笑。
“这才是度假。”她忽然轻声开口。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夏洛克拒绝了侍者关于饮料食物的询问,直直地看着她,依然是熟悉的毫不犹豫的高语速。
“我解答了你留下的谜语。”他说,目光一动不动,“你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你来自哪里。你才是真正的凶手而不是琼斯。你爱过一个人。
……果然是执着无比决不放弃的侦探作风。
不过,还没等他真的将这些疑问说出口,塞拉却先他一步出声了——
“远方。是的。爱过。”
夏洛克:“……”
塞拉似乎感受到了侦探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她缓缓转回头来,脸上带着很轻松愉悦的笑意。
“其实承认失败没你想象中那么难不是吗?”她一如既往地懂得如何打击侦探的死**。
夏洛克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几秒。
“我承认,”他相当干脆地开口了,“我来这里,仍然是为了让你亲自认罪。”
塞拉,“我知道。”
夏洛克忍不住眉梢一动。她知道?
塞拉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坐姿随意而闲适,微笑着开口,“因为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而夏洛克·福尔摩斯,他在我这里如果遭受了失败,必定会重新找回场子来。”
侦探又静默了几秒。
“你确定你的姓氏不是福尔摩斯?”他问。实在是很少有人能在这个家族面前总是比他们多走一步。她这是真的聪明,还是经验丰富?
塞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倒希望如此。”
毕竟,她可是当过几天的准福尔摩斯夫人。而且他有着很有意思的家人,可以肯定从小他的生活就会非常充实而有趣。
对于那个曾经荒诞无比的行为,侦探并没有表示丝毫心虚,他甚至理所当然地直视她的双眼,极为笃定地告诉她,“我会让你开口的——总有一天。”
他们这种人,对某件事物的兴趣总不会保持太长时间,他们的专注和精力其保质期有限。就如同莫里亚蒂那种人一样,一旦她失去了对“挫折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件事的兴致,她玩够了,那么毫无疑问她到时候就会亲口说出事实的真相——她必定会认罪。
生活就像是一个乱麻线团儿,凶杀案就像是贯穿其中的一条红线。他们的职责就是去发现它,把它从生活中剥离出来,让它昭然于天下。
而破获悬案,逮捕凶手,这就是一位合格侦探的追寻和责任。
——不管这将要花费他多少时间和心思。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真相,找出答案。
“我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夏洛克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句天气真不错。
对于这种有趣的威胁,塞拉眼里的笑意忍不住愈发深了。她能够理解这位侦探的执著和好奇心,也明白他尚不曾对她说出的那些话——世间还未被破获的悬案如此之多,比我更危险的罪犯数不胜数,而你却紧追着我不放手,只为了一个其实你早就知道的答案——真的就只是为了将我送进监狱吗,夏洛克·福尔摩斯?
而你明知道,那一天根本不会到来的。即便真的来了,你也知道那已经不是你熟悉的我。
真是一个高傲任性又从不愿意说真话的聪明人呢。
塞拉靠回椅背,凝视他的眼睛,微笑,“是吗?那我恐怕……这会花费你很长的时间,福尔摩斯先生。”
也许是一年,十年,也许更长。谁又知道呢。
对此,夏洛克表示很理解地点了点头,语气非常冷静,“没错,我准备好了。所以我们可以现在就开始了。”
塞拉明知故问,“开始什么?”
夏洛克眯了眯眼。
“你。”他说。
解答关于“塞拉”的一切谜语——她有着太多的谜题,而他,会用很长的时间来一一寻找其答案。
毕竟,这是一场还未完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