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从不曾有人来过，脚步声是谁？

　　我立马警觉，蹑手蹑脚地下床，披了一件长衫，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

　　只见云帆站在云家大门，踌躇迟疑地来回踱步，好像在犹豫什么，我本想唤他，但将近子时，免不了吵醒隔壁屋子的云航，遂作罢。

　　云帆来回踱步，最后鬼魂穿过了木门，飘进弄堂。大雨瓢泼，这么晚，他要去哪儿？蹊跷的很。

　　以前常听老奶奶们唠嗑，说这鬼啊，会吸食凡人阳气。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寒颤，云帆鬼鬼祟祟，难道真是要吸食凡人阳气？

　　万万不可，我左右环顾一圈，却找不到伞，真是该死，再磨叽下去准要跟丢云帆，我一狠心，裹紧衣衫，冲进大雨里。

　　三月的天并不是很暖，何况是大雨倾洒的夜里，黄豆大的雨吧嗒吧嗒打在我身上，眨眼功夫浑身湿透。淋湿的衣衫很沉，紧贴在我肌肤上，冻得我一个劲地哆嗦。

　　云帆是鬼，雨水自是挡不住他。追出好远，却怎么也追不上他，我扯着嗓子喊他，云帆二字被倾盆大雨湮没，只得眼睁睁地看他消失在视线里。

　　我累得大口喘息，瘫软在积满雨的水潭里。左右环顾一圈，子时的夜，在瓢泼大雨下，起了一层迷雾，我有些看不清，更不知该往哪回儿去。

　　冻得瑟瑟发抖时，头顶撑开了一把伞，正是我为阎夜挑的牡丹绘色。

　　是他？我顺着伞望去，心下一惊，是卖伞的老板娘。

　　“小姑娘，下雨了，就说要防患于未然吧？”老板娘高瘦的个子，在夜幕下，显得瘦骨嶙峋。

　　她还真是兢兢业业，见是雨天，不管有多黑灯瞎火，也要来集市上卖伞赚银两，可这都子时过半了，还游荡在街头，她也真是胆大。

　　虽然我已是里外湿透，这把伞遮雨是没多大用途，但这至少能挡风，不至于那么冷。我感激涕零地接过她手心的伞，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我脸颊上，温热的。

　　我疑惑地仰起头，鲜红的牡丹绘画褪色了？滴在我脸颊上，抹开，鲜红如血。

　　这伞面上的颜料，质量未免太差了些，我阖上伞。

　　“姑娘，是不喜欢那把伞吗？没事儿，我这儿还有很多，你挑挑？”

　　老板娘捧过竹架上的伞朝我走来，薄唇鲜红，她一个劲地笑道：“这么大的雨，是要淋坏的，听我的，快选一把。”

　　“多谢了。”大雨倾盆，由不得我选，我只随手挑了把，一撑开，圆滚滚的东西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我脚边。

　　到了夜里，我的眼睛就不好使，模糊看到黑乎乎的一团，只好俯下身，用手撩了撩那东西。

　　湿哒哒地，一撮一撮，我抚了很久，这触感，有些像，头发？纳闷地很，我将那圆滚的东西翻了个面，一张惨白死灰的脸，被雨水浸地泡发。

　　这是个人头啊！

　　我吓地将头颅甩了出去。

　　老板娘咧嘴大笑，诡异地朝我走来，“姑娘，还是不喜欢那把伞，那再挑一把，这儿有这么多。”

　　老板娘手里捧着的伞不停地往下滴淌雨水，她到底是人是鬼？！

　　白羽儿，冷静，你一定要冷静，阴阳眼确实能看见鬼，可辨别鬼，是要用心的。我哆嗦地暝上了双眸，恐惧地神经紧绷，大口喘息来平复情绪。

　　“你到底是人是鬼！”我猛地睁开阴阳眼，她手里捧着的，不是伞，是死人！今日卖给我那副丹青的男子尸体。

　　男子僵硬着瘦削的骨架，他瞪着惊恐万分的眼珠子，喉咙锐利地凸起，一道裂痕，不停地涌出血来，隐约见着，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

　　一个卖丹青的，一个卖伞的，两人白日里都还好端端的，怎么会口吞金子死了？！

　　我吓地魂不守舍时，衣衫被人拽了一下，阴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你不是说五两银子可以买十几双布鞋？怎么不来我这儿买上一双呢？”

　　身后冒出的老妇人将一双玲珑绣花鞋递到我眼前，黑夜里分外诡谲。

　　“雨天卖布鞋，真是我听到的最大笑话。”

　　“你不也一样晴天卖伞？得了锭金子，却把性命搭了进去，还死不瞑目，拉我下黄泉。”

　　“你该死，要是那天，她买的是布鞋，吞金而死的就是你！”

　　没一会，两人竟扭打在一团，凶神恶煞地撕咬，鬼哭狼嚎。不知是哪个老妇的惨白胳膊被扯下，扔在雨潭里，溅起的血水打在我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