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大同梦 第三十九章 血色残阳
作者:冰翼之剑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一

  风轻云淡,树高泉深。虽是盛夏季节,山谷中却很清凉。

  崖壁上苍松劲立,几条清泉顺着岩缝宛转而下,在一座小坡下汇集,蜿蜒流向草木深处。王啸飞盘膝坐于坡顶,游目四顾。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虽不觉炎热,却也令人昏昏欲眠。

  此地视野开阔,谷内景物一目了然。最为醒目的是远处空地上,一座新搭的巨大帐篷,四周插满了鲜艳的旗帜。这是为即将在此召开的南线共和军最高作战会议而特意准备的。

  此时营门前已是将校云集,为首者皆华服长靴,遍体金光闪耀。个个前呼后拥,高声谈笑。谷口方向,几拨人马正朝这个方向奔腾而来。不必说,这些人都是赶来参加会议的各军将领了。

  脚步轻响,他闭上眼也听得出那是姜政,头也不回就问道:“来得差不多了吧”

  姜政“嗯”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侧头仔细端详了一遍他的神色。“你好象从来没有担心过”

  王啸飞似乎不愿被他这样注视着,倒向绵软的草地,双眼直直盯着如水洗般澈蓝的天空。“担心有用吗”语音中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慵懒。

  姜政沉默半晌。“其实,我知道你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可是你从来没有和我讨论过你的计划。”

  王啸飞淡淡道:“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去完成。”

  姜政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恼火,激动道:“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个样子这个难关必须我们共同去面对,我们是战友也是朋友,有什么不能一起分担的你有什么理由瞒着我一个人干”

  王啸飞索性合上双眼,看样子是不愿再吐出一个字了。

  姜政无奈,轻叹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我想今后也会。”

  这时一名军士跑来报告。“将军们都到齐了,请两位前去主持会议。”

  王啸飞一跃而起,霎那间恢复了一贯的冰冷面容,把手伸向尚未起身的姜政。“我会永远记住你这番话。”

  二

  两人并肩走向大帐,隔老远便听见帐内已是人声鼎沸。姜政在门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断然掀帘而入。

  一见两人出现,将军们立时停止了高谈阔论,十几道审视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们。

  姜政大步迈向长桌正位,行了个漂亮的军礼,朗声道:“各位将军辛苦,本人沪军参谋长姜政。”

  “陈将军指示,本次会议由我和这位司令部特派员王啸飞代为主持。”

  在座都是一方大豪,一听陈其美竟连面都不肯露,而是指派这两个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四五的黄毛小子来主持会议,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皆面露不悦之色,一人质问道:“陈将军为何不来”

  姜政轻咳一声。“陈将军有伤在身,不便亲自主持,希望各位将军体谅。”

  会场上立即传出两三下闷哼,不过也没人出声反对,算是勉强接受了。姜政心中暗叹,取出一份修改了无数次的文件,落座宣读。会议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正式开始了。

  岂料才念了一小段,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就跳了起来,大嚷道:“什么凭什么让老子的三十一师打头阵这不是明摆着让咱们福建人当炮灰吗”座旁一人立刻随声附和,听口音大约也是个福建将领。

  姜政环顾一周,大多表情冷淡,也有人摆出无可无不可的神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超然姿态。只得耐心解释道:“这是陈将军亲自拟定的计划,我只是如实传达。”

  那人冷哼道:“就是陈将军亲自来,也不能这样对待咱们福建人吧。”

  王啸飞忽然冷冷道:“那么这位将军认为,应该由什么人当炮灰才最合适”

  那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措辞竟敢这样不留情面,心头火起,瞪眼喝道:“少跟老子来这套,老子当兵的时候,你这娃娃只怕还没出娘胎吧。”骤然引起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

  姜政十分讶异地望向王啸飞,心想他平时为人极有分寸,不知为何一上来就说这样重的话,不禁有些埋怨他把气氛搞僵。但见他神色如常,又暗自佩服这份涵养功夫。

  眼见场面已变得非常尴尬,只得岔开话题道:“眼下敌人已落进我共和大军包围圈中,正是各位将军建立功勋、名垂青史的大好机会。切不可意气用事,贻误战机啊!”企图以此来激发这些军阀的热情,可惜显然没有多少效果。

  那人挥挥大手,从伺立身后的卫士手中接过一条毛巾,大咧咧坐回椅中,边擦汗边道:“嘿!老子跟你们这两个娃娃说不上,快去把陈将军请来,要实在不方便呢,弟兄们就一块去瞧瞧。他这个总指挥,怎么说也得跟咱们见个面吧。”

  此言真正合上了各人心思,附和声此起彼落。陈其美受伤他们是早就知道的,此次前来大多怀里还揣着另一把小算盘。那就是亲眼瞧瞧陈的伤势究竟如何,若真到了连开个会都不能够的地步,那还要这个总指挥有什么用,完全有理由重新推选出一个来,就算是南京方面对这个合理要求也是无话可说的。当然,这个新总指挥的人选要是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姜政忍无可忍,霍然起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奉军令者,当知军法无情。”

  那人又是一愣,随即手指姜政狂笑道:“有点意思,大伙儿瞧瞧这娃娃,端起架子来这小模样还真像点样子嘛。”

  这帮军阀老爷压根就不把他们当回事,笑骂无忌。姜政眼见这会是再也开不下去了,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王啸飞。

  凝固的空气中,王啸飞缓缓起身,平静道:“各位将军稍等片刻,我和姜参谋长这就去请陈将军。”说完一拉姜政袖管,领先出门。

  姜政一怔,随即紧跟几步赶上。正要开口,王啸飞挥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径向远处立于山脚的陈其美主帐走去。

  一进账门,姜政气急败坏道:“啸飞,你是不是疯了我们拿什么去见他们”

  王啸飞出神望着一张裹着白布的行军床,沉声道:“刚才山坡上说的话做数吗”

  姜政似有所觉,凝重道:“当然算数,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现在总可以跟我说了吧。”

  话音未落,一阵密集的炮声爆入耳鼓。他大吃一惊,立刻冲出门外。首先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座巨大的会议帐篷,此刻已浓烟滚滚,陷入一片火海。几分钟前他们刚从那里面走出来。

  他扑倒在地,以军人的本能迅速搜寻到了发炮地点。那是山谷侧背面的一处山腰,所有炮弹都是从那个方向倾泻下来的。炮火虽是在营区各处肆虐,却大多落在了无人空地上。

  片刻后,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像一头狂怒的猎豹冲回营房。这一霎那,他几乎明白了一切。

  王啸飞像木桩般僵直伫立在原地,对周遭的巨变似乎毫无知觉。自从进这扇门起,他就保持着这种姿势。

  姜政猛刹住脚步,直愣愣瞧着他纹丝不动的背心,忽然间感觉不知所措。

  王啸飞:“这里很安全。”

  姜政仿佛从梦中惊醒,一把抓住他双肩拼命摇晃,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嘶吼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外面还有那么多无辜的战士!”

  王啸飞:“你去战场上看看,咱们每天要牺牲多少战士!”

  不知何时,炮声渐渐止歇,天地间死一般沉寂。姜政缓缓松开麻木的双手,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意不可抗拒地从心头升起。他颤声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王啸飞:“当然还有许多办法,但是每一个办法都需要我们付出上千倍的代价,牺牲上万倍的年轻生命。”回手将一把冷森森的匕首塞入他手中,沙哑道:“也算上我一个。”

  姜政颓然坐地,两行热泪喷涌而出。

  良久

  姜政:“你够狠。”

  王啸飞:“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姜政:“不,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门外走去。“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我不如你。从今以后,我跟你干。”

  王啸飞掏出一方折叠极平整的洁白手巾,仔细而缓慢地擦拭着同样洁净的双手。

  三

  当覆盖着共和国旗的灵柩运回各军时,哭号遍野,群情汹涌。军阀们生前对共和理念虽然一知半解,但都深通封建驭人之术。对手下将校无不广施恩德。即使在外名声不好,也断不至薄待心腹干将。各级将校乍然目睹这面目全非的惨状,自然是人人义愤填膺,个个痛不欲生。

  十几道条幅随灵柩同往,迅速传示各军。其上赫然书有四个劲透纸背的朱砂大字:血债血偿!

  另附一道以南线总指挥陈其美名义发出的命令:总指遭北洋炮兵偷袭,各军主官不幸遇害,即刻起均由下一级副将升任主官。

  一夜之间,所有副将名正言顺地掌握大权,副师长成了师长,旅长升了副师长,以此类推。所以各人悲痛之余便稍稍带上了一点窃喜,窃喜之中又起了些建功树威的心思,也可借此表露出对父帅惨死的悲愤之情。

  一时间,措辞慷慨的请战书如雪片般飞向总部。一盘散沙的南线诸军终于捏成了一只铁拳。

  猎猎高岗上,两名意气风发的青年迎风而立。

  姜政:“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我们!一切都该结束了!”

  王啸飞长刀出鞘,斜指血色残阳。“你错了,阿政。这才刚刚开始!”

  军刀落下时,漫山遍野的钢铁发出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