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大同梦 第六十一章 粉墨登场
作者:冰翼之剑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一

  这一日,囚禁周子才的小屋中来了一名军官,行礼道:“周先生,段司令有请。”周子才见他态度恭敬,不像对待犯人的口气,问道:“段司令找我有什么事”那人笑道:“到了自然知道。”随即当先引路。

  一出门周子才就发现军营里气氛相当紧张,站岗的兵士比往常多出了几倍,人人面无表情,像一根根木桩。心道一定发生了大变故。

  周子才来到与段琪瑞初次见面的石屋旁,军官作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进去。周子才刚跨入门中就吃了一惊。原来满屋子都是人,足足立着三四十名北洋将领,却鸦雀无声。地上跪着三名双手被反绑着的将官。

  段琪瑞仍象上次那样居中而坐,一脸杀气,见到他来只略点了下头,道:“周周子才先生请上坐。”周子才走过那几名跪着的军官时,全身一震,赫然发现其中一人竟是严嵩。

  段琪瑞道:“还有谁不愿随我起义的”众人轰然答道:“誓死追随将军!”段琪瑞拍案喝道:“好!来人,把他们就地正法。”十几名士兵涌入,连拉带拽地把地上的人拖了出去。不多时屋外传来几声枪响,一人回报:“报告司令,已全部伏法。”段琪瑞淡淡道:“严嵩平日作威作福,我看军中没有人不恨他,弃尸三天。”多数将官立刻露出畅快之色,看神色应该都被袁世凯派来的这位军法处长欺压久了。

  段琪瑞忽然起立,向周子才庄重道:“小将段琪瑞率全军将士就地反正,誓死效忠共和!”余人同声相应:“誓死效忠共和!”周子才心知他杀严嵩是为表投诚诚意,微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是不是也可以回去复命了。”段琪瑞大笑道:“当然可以,以后都是自己人了,自然来去自由。”当场吩咐亲兵送他过江。

  送走周子才后,段琪瑞转入后间。早有两人在屋中相候,一个是老搭档曹锟,另一个是位相貌英俊的青年。这人脸型轮廓分明,浓眉星目,配上坚挺的鼻梁、和厚薄适度的嘴唇,无疑是一位典型的东方美男子。一身剪裁极合体的银灰色西服,益发衬得他风神俊朗。不过此人的身份在这种场合比较怪异,竟然是同盟会中央宣传部长,汪兆铭。

  汪兆铭(汪精卫)早年留学日本,1905年同盟会创立,他作为发起人之一,被任命为同盟会中央评议部长。同盟会最初的主要任务是搞宣传和制造舆论,1905年11月,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报》正式创刊。《民报》特邀章炳麟担任主编,主要编辑则为汪兆铭、胡汉民、吴稚晖等人。汪兆铭从《民报》的创刊号开始,一直是《民报》的主要撰稿人,汪兆铭以“精卫”的笔名在《民报》上发表文章。“精卫”笔名的来由,源自《山海经》里精卫填海的故事,含有对革命锲而不舍之义。汪精卫的文章逻辑严密,笔锋锐利,有很大的影响力。当时《民报》的主要对手是梁启超等保守派主办的《新民丛报》,汪精卫的文章以与保守派的改良主张论战为主,宣扬暴力革命的必要性。汪精卫不但才华出众,而且洁身自好,从不沾染任何生活陋习,这在同盟会高层十分难得。故深受孙中山倚重,在会中也享有很高声望。(注:由于历史已经改变,所以汪精卫刺杀满清摄政王的情节就不存在了,遗憾)

  曹锟首先笑道:“将军好手段,大快人心啊。”汪精卫也露出迷人的微笑:“段将军一举剪除严嵩这样的祸害,从此再无后顾之忧了。”

  段琪瑞却毫无喜色,长叹道:“我段琪瑞终究是对不住大帅爷了。”汪精卫注视他片刻,缓缓道:“精卫冒死前来与将军相见,就是因为知道将军是个聪明人。”段琪瑞挥手拦住:“老弟放心,这个形势我看得明白。北洋要倒了,**也是靠不住的。要在这乱世之中寻一席安身之地,你我是非合作不可的。”

  汪精卫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深有忧色。“如今这国家的军队,差不多就是**的军队了。我和汉民(胡汉民,同盟会组织部长)屡次向总统进言,再这样放纵**,来日必生大变,孙先生总是听不进去。哎!我曾经说过,革命成功后,我汪兆铭一不作官,二不作议员,功成身退。现在看来这个誓言真是书生气了。我又怎么忍心眼看着无数志士以血泪换取的胜利果实,到头来反被**窃取了。”

  曹锟笑道:“汪部长胸怀天下,孤身犯险,不计个人生死荣辱,实在是可敬可佩。若我等避过今日劫难,段将军麾下这二十万大军,来日必为汪部长之有力外援。只是不知王啸飞的不整编、不缴械是否真能兑现”

  汪精卫微笑道:“有我在总统身边,两位大可放心。我还可以教你们一个应变的法子,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我在南京也会相机处置的。”接着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同时动容。

  汪精卫走后,曹锟问:“将军可是打定主意了。”段琪瑞冷笑道:“两军对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再看看吧。”曹锟不解道:“你是说诈降可是我们已经杀了严嵩,难道还能再回头”段琪瑞不屑道:“严嵩不过是大帅在我身边布的一粒子。我等手握雄兵,如能建立奇功,大帅怎会在意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只要我们手上有兵,就不用看人家脸色。”

  曹锟呵呵笑道:“将军英明,先让他们打着,到时候看哪条船沉不了,咱们再上也不迟。”

  二

  第二天,段琪瑞果然遵守诺言,北洋江防部队全体向东转移,并且拆除了所有防御工事。到3月8日,二十万北洋军全部集结在了江阴以东30公里处待命。

  共和军第二集群立刻展开渡江行动,过江后却既不派人受降,也不在江边停留,而是分两路向北进军。第二军开至盐城、大丰地区才扎营,第三军和第四军则进驻泰州至泰兴一线。王啸飞坐镇泰兴县城,传令全军就地休整。

  段琪瑞得知消息后,心中惶惶不安,他早料到王啸飞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什么不整编不缴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啸飞的军事部署明摆着切断了他北撤的退路。与其说是全军休整,还不如说全军备战。一旦共和军攻下蚌埠,等待着他的不是全军被歼,就是全军缴械了。说得难听点,就是自己钻进了人家的口袋。

  他原先的设想是,如果王啸飞真的北上侧击徐州,那么他大可以坐山观虎斗。关键时刻既可以帮助共和军,也可以帮助北洋军。无论他帮哪一方,都是奇功一件。

  原本这是个极聪明的方案。段琪瑞自家知自家事,在他看来,北洋获胜的机会渺茫,但是这场战争对于他本人来说未尝没有机会。只要能维持住军队,他不惜一搏,把希望寄托在王啸飞的诺言上。至不济也就是被削去兵权,但是总能保全住身家富贵。否则他的结局无非有两种:战死沙场,或是兵败被擒。这个算盘怎么打都不吃亏。

  王啸飞正是看准了他这个心理,才会对症下药,开出一张极具诱惑力的药方,来促使他心甘情愿地钻进圈套中。段琪瑞一念及此,不禁怒不可遏。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感情和理智永远都是一对矛盾。

  正独自生着闷气,周子才再次到访。段琪瑞黑着脸坐在大帐中央,也不抬眼看他,冷冷道:“周子才,你还来做什么”周子才微笑道:“段将军果然是守信之人。”段琪瑞仰天打了个哈哈:“只可惜你的王啸飞司令是个无信小人。”

  周子才并不介意:“我们司令料到将军会有这一问,所以早就预备下了答复,将军要听吗”段琪瑞心情恶劣,不耐烦地挥挥手。“卖什么关子,说!”

  周子才道:“我们司令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段将军若是质疑我的人品,王啸飞深感惭愧;不过既然投身了革命,有些事情倒也不是太在意了。”

  段琪瑞仰天长笑:“好个无赖的王啸飞,不过倒也无赖的坦荡。”又沉下脸,森然道:“你们到底想怎样痛快点说出来。我北洋军再不济,也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周子才摇摇头:“段将军一世人杰,断不会这么愚蠢。我们司令的意思无非是四个字,缴械整编。至于段将军本人,当保终生富贵。”

  段琪瑞狠狠看了他一会。“总算是说了两句真话,王啸飞好手段。”忽然长身而起,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轻喝道:“周子才,接下来你就仔细瞧瞧本将军的手段,回去一字不拉地说给王啸飞听。”周子才瞪大了眼睛,心道莫非这人气糊涂了,都到这步田地了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正犹疑间,段琪瑞已夹着一股寒气从他身边大步走过,连忙紧跟上去。

  段琪瑞走出帐门,低喝道:“都到齐了吗”守在门前的一名军官应道:“是,司令。全军团以上将佐全部集合完毕,单等司令训话。”段琪瑞淡淡道:“中军之内,没有执勤的兄弟都可以来听听。”那军官又道一声“是”,传令去了。周子才这时才发现,不远处的一座高台下,已黑压压肃立着数百名北洋将校。

  段琪瑞缓缓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弟兄们!我段琪瑞——”,只说了半句就哽咽了,停顿一下才续道:“我段琪瑞对不住大帅爷啊。段某深受袁公重恩,自问今生今世都是报答不完的。”说完面北下跪,“咚咚咚”狠磕了三个响头。回过身来,前额上已有一缕鲜血淌下,显然是用力过猛的缘故。一名亲兵赶忙冲上前,想为他包扎伤口,却被他喝住了脚步。

  段琪瑞突然暴喝道:“可是我要跟弟兄们讲,今时今日,我段琪瑞与袁世凯恩断义绝!”威风凛凛地环视全场,大声道:“若不是王啸飞司令的劝说,我段琪瑞到死都是个糊涂虫。”

  “非是袁公不仁,只因这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势者昌,逆势者亡。非共和不能救中华,非民主不能安民生。若是一定要为袁公个人的小恩义,而置国家生死存亡于不顾,我段琪瑞唯有一死以谢天下!”周子才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眼前的段琪瑞俨然已是一位大义凛然的革命志士。若不是几分钟前刚和他谈过话,此刻说不定自己也要被他打动了。

  台上的段琪瑞突然泪如泉涌,痛哭失声。全身剧烈颤抖,双手死死压在面前的讲台上。“弟兄们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要再为一个独夫卖命了——不要了——”

  “我段琪瑞堂堂七尺男儿,只流血不流泪。可是今天我要痛痛快快哭一回。这么多年了,我跟着袁世凯卖命,弟兄们跟着我卖命,那是助纣为虐啊!我段琪瑞糊涂啊!——”此时全场内外已聚集起上万名官兵,许多人看到段琪瑞这副痛心疾首的情状,忍不住莫名地感动。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敢相信生性阴沉的段琪瑞也会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不少人已在低声抽泣。

  稍稍平静下来后,段琪瑞沙哑着嗓子道:“王啸飞司令说,只要我投奔革命,不但不计前嫌,而且不缴械不整编,这个大家也是知道的。”

  “不过我要说,我段琪瑞万死不能赎其罪,更加没脸面再带兵了。要是兄弟们还认我段琪瑞,就请大伙儿欢欢喜喜地参加革命,真心实意地接受整编。咱们这不是投降,咱们这是投向革命,战场起义。我段琪瑞今生什么官都不当了,我老了也累了,只想解甲归田了。”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叠纸,挥舞着展示给众人。

  “这是我昨夜写的血书,我段琪瑞虽然不要做官,但是为了表示我拥护共和的决心。我给孙总统写了这封信,我段琪瑞郑重向他老人家申请,加入中国同盟会。”

  手指台下的周子才。“这位是王啸飞司令派来的代表,我今天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烦请周子才同志帮我转交这封信。我段琪瑞一不要官,二不要钱,只想请孙总统批准我加入中国同盟会,余愿足矣!”

  周子才强压下呕吐的冲动,在众目睽睽下极不情愿地走上台,接下了这份肮脏的血书。

  三

  王啸飞双手紧捏着这篇洋洋数千言的血书,又缓缓放松。问周子才:“你觉得我们赢了段琪瑞,还是段琪瑞赢了我们。”周子才沉吟道:“不管怎么说,司令兵不血刃就接收了段琪瑞二十万大军,他只是太狡猾了。”

  王啸飞微微一笑,声音变得出奇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痛痒的琐碎事。“不,子才,我们输了。我们在战场上赢的筹码,人家段琪瑞又从战场下赢了回去。我们必须认真检讨。”周子才有些发怔地望向他,他没料到王啸飞在看到这份东西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平静。这位年轻的统帅似乎越来越不容易动怒了,可是也越来越令他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从心底里,他宁愿对着面罩寒霜的王啸飞。这种平静总让他感到无可名状的沉重压力。

  只听他又道:“段琪瑞不除,必成我党大患。”依然是那种平静无波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