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大同梦 第一百零六章 此恨绵绵
作者:冰翼之剑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北京,全城沸腾。陆少阳立即电召卫青和任安平来京,中常委全体成员共商战后事宜。这其实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日本虽然战败,但其民族依然存在。从历史的角度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可能被消灭,唯独“民族”这两个字永远无法消灭。结合二战后日本重新崛起、再次走向军国主义道路的经验教训,陆少阳认为,对日政策必须始终保持强硬路线,坚决剥夺其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上的独立地位,并实行全面改造。

  陆少阳首先针对政治改造提出三点意见:第一,日本天皇长期以来被神话,历来被日本军阀势力视作凝聚民心的工具,断不可留。应敦促天皇主动退位,废除帝制,所有皇族成员迁居北京,置于中央政府的绝对控制之下;第二,内政方面实行有限自治,在日本政府各重要部门增设中国顾问,提供指导性意见;第三,取缔日本军队及其他一切武装,重新建立一支限定人数的警察部队,禁止个人拥有枪支弹药,管制刀具,国家安全由永久驻扎在日本的中国军队负责保护,军费理应从日本财政中列支。

  这三项措施是陆少阳深思熟虑的成果,可以从根本上预防日本军国主义死灰复燃,得到了与会者的一致认同。随后,石铮从军事角度对第三点作了补充。他认为日本国土面积虽小,但地理位置显要,为保长治久安,驻日解放军总兵力需30万人以上。然而根据兵役制度的规定,每年都会有三分之一新兵入伍,同时就有三分之一服役期满的老兵退伍。这就意味着,中国军方每年都必须在中日之间往返输送20万兵员,而两国相隔茫茫大海,这项运输工作费时费力,多有不便。所以石铮建议,与其来回奔波,不如在日本就地征兵。

  卫青乍听到石铮想在日本征兵,吓得连连摆手,紧张地说道:“石哥,这恐怕不成吧在日本征兵,这解放军里不都成日本兵的天下了要是造起反来,可怎么得了!”

  卫青思想比较单纯,其他三人却都在第一时间理解了石铮的意图,秦长风呵呵笑着对卫青道:“你石哥只是说想在日本征兵,什么时候说过要招日本兵了”

  原来秦长风和石铮正好想到了一处。秦长风的考虑是:眼下日本各大城市经“军刀行动”洗礼,几近废墟,正好是向日本大举移民的最佳时机。只要大批华人在日本各大城市长期定居,自然便会控制日本的经济命脉,形成主流社会。到时候,在日本当地征召中国兵源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中国地大物博,人口接近四亿,就算向日本移民一千万也无损国内人力资源,反而可以极大缓解日后的失业问题,何乐而不为

  这番解释总算令卫青松了口气,随即突发奇想,笑道:“咱们现在搞计划生育,那是为了预防将来的人口爆炸,但是向外国移民我看生得越多越好,最好一家子都生他十七八个,这样可好”

  众人都被他逗乐了,相视而笑。不过仔细想来倒也不无道理。在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中有两大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是乡土观念。大部分中国人若非不得已,极少有愿意离开故土寻求发展的;第二是承嗣观念。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非政府严**生育,绝大多数中国家庭若生不出男丁来继承香火,是断不肯罢休的。事实上,陆少阳等人制定的计划生育政策在社会各界都遇到很大的阻力,普通民众很难接受这种跨越时代的先进理念。

  这两大陈腐观念原本是制约中华民族进步的顽固阻力,要扭转其中任何一种观念都非常棘手,没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功夫很难从根本上奏效。但是,卫青此刻提出的建议恰好打在了要害上,同时解决了这两大难题。

  任安平欣然笑道:“把计划生育和移民政策配套使用,实在是个绝妙的主意。我们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只要肯迈出家门,到外国创业,就可享受国家各种各样的优惠政策;而死守着老土地不放眼世界的,连生娃娃都没有自由。我相信只要政策适当、措施得力,中国人很快就能在世界各地扎下脚跟,这对我们方舟小组的最终使命也是大有裨益的。”

  会议在愉快而轻松的气氛中进行了两天,中央最终拿出了对日政策框架性草案,主要内容是:向日本政府索取2亿白银的军费赔偿;日本天皇退位,惩办历次中日战争中的战争罪犯;在日本各大城市建立永久性中国军事基地,驻海、陆、空军约30万;中国公民在日本享受国民待遇和领事裁判权等等。

  日本天皇全权委托东条英教与中国占领当局联络,当他从驻日解放军总司令林格泽手中亲手接过《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后,才看了几行,就禁不住老泪纵横了。其实条约内容他不看也能猜出七八分,不过事到临头仍免不了伤心落泪。

  林格泽见他这般光景,心中有些不忍,安慰道:“东条大人不必如此。中日两国一衣带水,我方本不愿逼人太甚,但是从长远看,日本从此解除刀兵之祸,使民众可以安生养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说,中日两国实现和平,东条大人功不可没,如果您没有异议,我国政府热诚希望您出面组建日本国下一届内阁。”顿一顿后,又放低声音道:“王总长对您十分挂念,临行前首长就命我向东条大人传个口信。首长说,他永远不会忘记您这位老朋友。”

  东条英教沉默良久,感叹道:“当年总长阁下折节下交,和在下在军舰上深夜长谈,这才令在下醍醐灌顶,弃暗投明,至今依然刻骨铭心,总长阁下可以说是东条家族的再生父母,他老人家还如此惦记在下这个败军之将,真是惶恐之至。”他说这番话时眼中饱含深情,语气诚恳,主要目的是便于林格泽日后向王啸飞转达他的赤胆忠心。东条英教深知,今后的日本政坛,任何一名政客的荣辱沉浮还不都是中方一句话的事若是在中国高层没一两个有力靠山,根本没有资格参与政治。

  随后,东条英教的眼圈又红了,哽咽着说道:“在下起兵迎接将军,只为使日本百姓减轻些战争痛苦。此心天地可鉴!但是很多民众都不理解,认为在下是贪图这个首相的位置。所以在下实在没有颜面领导组阁,请大中国政府另选贤能。”

  东条英教虽然出身行伍,却也不失为经验老辣的政客,深知这个首相宝座看上去威风八面,但自己一旦坐上去,不免成为众矢之的,遭千万人忌恨,“头号日奸”的光荣称号从此也就坐实了。再说,这个首相也没多少实权,一切都要看中国人的脸色办事,倒不如做个幕后操控者来得实惠。

  林格泽听过他的慷慨陈词后,并不强人所难。事实上,不论谁来做这个首相,对大局都无妨碍。反正在很多方面都要依靠东条父子在日本社会上的影响力,索性给足他面子,当即请东条英教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其实是一种政治上的默契,话说得太白就没意思了。东条英教心领神会,当场推出了他理想中的首相人选——小泉一郎。林格泽对小泉印象颇深,知道就是那个冒险出城迎接解放大军的日本军官,也算是立下大功的。虽然他本人对这个个头矮小、满脸谄媚的日本人没多少好感,但东条既然开了口,又不存在原则上的冲突,于是淡然一笑,顺口就答应了。

  至于《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东条英教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是在条约规定的2亿白银赔款上,日本有很大的困难。日本国库根本不可能存有这么多白银,就算以等价物清偿,战后的日本已是一片废墟,哪里还能拿出这么多有价物来

  其实中国政府开出天价并不想杀鸡取蛋,而是有两方面的考虑。其一,利用巨额赔款在经济上牢牢钳制日本政府,不使其有剩余财力暗中发展军备;其二,日本政府曾经向西方各国商借的巨额军费,中国政府在战前就已向英美等国许诺,新一届日本政府仍会偿还。欠债还钱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还债的顺序也应视轻重厚薄而定,如果日本财政只够勉强度日以及偿还中国军费,西方各国的债务就只能永远欠着了。也就是说,既不赖账,也不还钱。

  经充分协商,2亿白银军费分100年还清,年利息4厘。计算下来,日本政府每年须向中国支付816万两白银。考虑到日本国内没有这么多贵金属,中方允许日本政府以中元偿还债务。按官价计算,1两白银价值2.16中元,816万白银相当于1763万中元。

  当然,日本政府也拿不出这么多中元,所以条约中增加了一项条款:在日本国内废除日元,改中元为法定货币。具体操作办法是:中国中央银行在日本设立分支机构“中日友好银行”,日本政府及民间机构可直接以抵押形式向该行申请贷款,同时回收日元,逐渐使中元取代日元。为保证日本政府能够每年按时偿还赔款,中国派员进驻日本海关,直接将关税递解中日友好银行。反正中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意思了,其他麻烦就让新一届日本政府自己去头疼。

  1925年10月16日,东条英机率一百多名日本警察入御所,当面规劝天皇在《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上用玺。天皇含泪应允,并在当晚下达了最后一道诏书,在文告中历陈己过,就此宣布退位。两日后,一艘长风级护卫舰搭载着皇室所有成员,离开东京港码头,远赴中国北京定居。

  11月5日,东京国际法庭在日本东京首次开庭,逐一审理包括日本前首相加藤高明在内的252名战犯。东京国际法庭是专门为审判日本战犯而新组建的,由中国、苏联、韩国等联合国成员国派出的法官组成审判团,共同审理直接参与过历次侵华、侵朝战争的日本战犯,以示威慑。其后不久,联合国大会正式通过决议,使东京国际法庭成为联合国常设机构,这种模式就以法律形式固定了下来。

  11月21日,小泉一郎在东京宣布日本新一届内阁成立,满心欢喜地就任首相。这些天来,小泉做梦都会笑,若不是生逢这场中日大战,他现在只怕还在日军中做一个小小的参谋,如今竟贵为一国首相,世界知名,怎不令他欣喜若狂。小泉首相在就职典礼上发表了热情洋溢、感人至深的演说,最后振臂高呼:“中日友谊!万年长存!”获得了台下如雷般的掌声。

  同日,在中国北京,“后羿计划”总负责人、国防部长杨霆上将被晋升为陆军大将,空军司令高唯上将晋升为空军大将,海军司令江鹄上将晋升为海军大将,同时获得晋级、授勋和嘉奖的还有中国海、陆、空军数万名官兵。

  深秋时节的中南海,颜色丝毫不减。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依然,地面上多植以松柏等长青树木,加上精心呵护的草皮植被,虽不似春夏季节生机盎然,却也是满眼皆绿,置身其中,尘垢尽除。

  陆少阳漫步在亭台楼阁间,惬意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平和,浑然忘我,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适意和慵懒。日本问题终于获得彻底解决,身为共和国党政最高领袖的陆少阳,心中竟生出了些惆怅,仿佛整个人都被一下子抽干了。

  在他曾经生存的那个年代,日本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对华的野心和机谋,即使来到这个时代,日本问题也在无形中影响着方舟小组几乎每一项决策,不断调整着共和国政府的工作重心。可是,突然间失去了这个对手,陆少阳反而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有些迷茫。既感到发自心底的欣慰和轻松,也有许多感慨和微妙复杂的情绪掺杂其中。

  陆少阳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已踏上前往1号楼的小径。那是他在中南海的家,家里有他的妻儿。事实上,由于政务繁杂,他日常办公和歇宿的地点基本上都是在丁香书屋内,甚少回家。对于这一点,他常感内疚,却也无可奈何。一个身系四万万同胞命运的国家元首,总不能整天往家里跑吧。

  想到妻子,陆少阳歉疚更深。纯子既是和他相守十几年的爱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日本人。当年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婚,完全是因为纯子接受了日本特务机关的任务。虽然事隔多年,但一个甘愿为国家贡献出全部的日本女子,如何还能面对他这个亲手下达对日战争令的人

  走到楼下时,陆少阳犹豫了。他在门前徘徊,不知应当如何迈进这道门槛。他很难想象迎接他的妻子是什么表情。愤怒怨恨还是理解这段日子,他一直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日夜呆在丁香书屋。他并非真的没一点时间回家看看,而是在下意识中回避这个十分棘手的难题。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们已做了多年夫妻,并且有了共同的骨肉。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可是,他更爱惜这个国家和整个民族的荣辱兴衰。他无法选择必须完成的使命,但也难以面对他的妻子。

  “不管怎样,事情总需有解决的一天。”陆少阳在心中叹息,拖着沉重的步伐迈进家门。警卫员张声言迎了上来,看上去神色中有些紧张,低声道:“首长,夫人还没有起床。”

  这时刚过正午,日头高悬,陆少阳讶道:“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张声言表情更是尴尬,垂头道:“其实,夫人已病倒十几天了。”

  陆少阳听后肩头微震,有些恼怒地责怪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得的是什么病”张声言愈发慌乱,额上冒出细汗,小心地解释道:“首长不用太担心,保健医生早就来看过,说这病主要是由于情绪波动太大引起的,算不上什么大病,只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夫人知道您这段时间工作繁忙,再三嘱咐我们不要惊动您。”

  陆少阳稍觉心安,知道错怪了警卫员,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刚才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张声言眼圈立时红了:“首长,我没事,快进去看夫人吧。”

  陆少阳急步走进卧室,见纯子斜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呼吸均匀地沉沉睡着。陆少阳不愿惊醒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她床边坐下。室内拉着厚实的窗帘,只从缝隙中投进少许昏暗的光线。纯子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面容憔悴得令人心痛。陆少阳仔细端详着她,心中五味杂陈,不觉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纯子悠然醒转,见到陆少阳,脸上立时有了些血色,温柔地笑道:“少阳,你来了。”陆少阳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中涌起深切的悔意和自责,干涩地说道:“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所以才病了。”

  “知道了又怎样”纯子仿佛在片刻间就康复了不少,说话也有了些气力:“你是我的丈夫,你就是我的天。你要做的事,一定有你的道理。我——不怪你。”

  四目交投,陆少阳轻叹道:“不管你怪不怪我,总是我陆少阳对不住你。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很难受。”纯子嫣然一笑:“都这么多年夫妻了,还有什么怪不怪的。这些日子你一直不敢来看我,是怕见到我伤心,这些我都知道。其实只要你心里惦着我、在意我,比什么都强。”

  陆少阳既感且佩,面对如此通情达理的妻子,他还能说什么。这一刻,什么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纯子道:“我好像该吃药了。少阳,你帮我倒杯水,好吗”

  陆少阳当即站起身,走向桌边的暖壶,依言倒了一小杯热水。返身时,纯子已从枕下摸出了一个药瓶来。陆少阳不疑有他,小心地扶她坐起,待热水变温,伺候她把一粒白色小药丸服了下去。

  纯子享受着丈夫细致周到的服务,依偎在陆少阳怀里,露出满足的笑容,说道:“少阳,你知道吗当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愿意和你这样的男人过一生一世。”

  陆少阳想起十几年前初见她时的情形,两人全都在勾心斗角,如今却已是一对怎样都离不开的恩爱夫妻了。柔情上涌,又把她搂紧了些。纯子又道:“我曾经对你说过: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你为帝国服务,我愿意一生这样伺候你,这是我的工作。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帝国,我也会第一个杀了你,这也是我的工作。少阳,这些话都是我那时候说的,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少阳,你还记得吗”

  陆少阳闻言心神大震,猛然生出警惕,脱口问道:“你,你想怎样”与此同时,一股极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迅速升起。

  “我不能杀死自己的丈夫,所以,我只能杀死自己。”纯子平静地答道:“刚才你喂我吃的药,是毒药。”

  陆少阳全身剧震,霎那间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本以为纯子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已然对他释怀,万没料到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竟令她了无生趣,以这样果绝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是自己亲手给她喂下了毒药。

  陆少阳五内俱焚,万箭穿心。抱着她痛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你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我陆少阳绝无怨言!”

  “我不恨你,少阳。我只恨为什么你生在中国,而我生来就是一个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