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 048 重要得能掌握人的生死
作者:孟子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雁衡阳在产房里睡着了,由于身体的过度紧张和疲惫,在听到婴儿啼哭的那刻她昏睡过去,万宏清将她抱进产科病房。

  万宏清蹲在床前抚摸她的面颊,因为大量的出汗她的面颊冷得几乎没有温度,额头上的汗珠还未干,溜圆地浸进柔软乌黑的发丝中。

  他俯下身吻上她冰冷的额头。“好好睡,衡阳。”

  那张白皙的面孔在灯光下通透得就像一枚纯净的水晶,隐约能看清上面细小的血管,万宏清常常想如果这张脸没有被破坏该是多完美啊。

  他想着,心里隐隐地疼痛。

  早晨雁衡阳醒来便看见万宏清熬夜变红的眼睛,她微微一笑撑着手臂爬起,薄薄的被单滑落露出里面干净的睡衣。

  “对不起。”万宏清红了脸,道:“昨夜你的衣服都湿了,我怕你着凉给你换了睡衣。”

  “没什么。”雁衡阳没有太在意,略微有些疲惫的眼神在病房中搜寻,但是一无所获。

  万宏清明白她的意思,道:“孩子不足月现在保温箱,是个男孩。”

  她点点头,昨夜只是听见那孩子啼哭的声音,还未见着他的样子便已昏过去。那哭声挺响亮应该会是个很健康的男孩,但是会不会长得很丑呢。雁衡阳不觉伸手摸向面上的疤痕,这可不好意思问万宏清,别是个小丑八怪吧。

  万宏清抓了抓头,道:“原来小孩子一出生都很难看,满脸的皱纹,像个小老头。”

  “他长得很丑么。”雁衡阳被戳中心事不觉追问起来。

  “医生说小孩子刚出生不好看,过几天就会变好看,皮肤也不皱。衡阳你长得好看,你的孩子当然也好看了。”

  雁衡阳听得喜不自胜。她想起以前在瑞典的时候,有两个邻居同时生孩子,结果那个长得普通的孩子没有人愿意抱他,相反那个漂亮的孩子大人都抢着抱,生一个漂亮的孩子也是一种殊荣。

  但是这种欣喜只持续一段很短的时间,她忽然抓住万宏清的手道:“帮我给孩子找一户人家吧,我不想要他。”

  万宏清愣住,这事雁衡阳以前也提过一次,但是他认为等孩子出生后雁衡阳会改变想法,看来还是自己估计错误。“衡阳,这件事急不来,就算你想把孩子送人,我还得找一家可靠的人才行,而且那家人的生活水平也不能太差,否则小孩会吃苦,到时你也不忍心。”他不免又想着等雁衡阳和孩子真正相处就会建立感情,所以先暂且答应她,实则拖延时机。

  “谢谢。”她握紧了万宏清的手,这双手很结实粗壮,手指上还有许多厚厚的茧,可是握在手里很温暖和可靠的感觉。

  “和我说什么谢谢。”万宏清憨厚地笑。是的,为雁衡阳他愿意把自己奉献出去。

  雁衡阳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万宏清好得让她几乎有种负罪感,她该怎么报答呢。

  在医院一连住了两天,雁衡阳属于自然顺产,在药物和食物的双重治疗下身体很快恢复,她的面色又开始红润起来。石姐从菜场买回几只黑母鸡,一天煮一次鸡汤,逼着雁衡阳喝下去。还将自己的围巾帽子,甚至棉袄也给装包提来,说着坐月子期间要包得牢固将来不会得腰酸背疼的女人病。

  雁衡阳吓得要死,十月的s市仍是夏季的光景,几乎30度的高温,穿着棉袄戴着围巾帽子坐月子,而且还要一直呆在床|上一个月不能下床,雁衡阳敢肯定一个月后自己全身都长满了虱子。

  幸好石姐要来回两头跑的做饭送饭,雁衡阳就趁这个空当把身上的全副武装给卸下来,先去卫生间洗个热水澡,这点是石姐绝对禁止的,好像月子期间不允许洗澡。但是身上被棉袄热出一身臭汗,那怎么忍得了。

  如今孩子仍在保温箱中,雁衡阳隔着新生儿病房的窗子远远地瞧过几眼,但是看得不太真切,只觉得是砣粉嫩的肉团窝在那里的感觉。

  令雁衡阳奇怪的是产科病房的走道时常有住院的产妇出来散步,但是从没瞧见那夜同在产房待产的女子。雁衡阳很想同她再交流,不知道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家里可有人来看望她。雁衡阳疑惑地走近护士办公室,里面有个护士正在填写交班资料。

  “34床,你有什么事。”这护士认得她。

  “护士,我想问下就是那天和我一起生孩子的产妇已经出院了吗?”

  “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王梅。”雁衡阳依稀记得在产房里那女人提过自己的名字。

  护士的面色猛然间沉下来,道:“快别提了,王梅因为羊水栓塞抢救无效死亡。羊水栓塞是产科常见的并发症,只能说是她运气不好。如果她肯做产前检查,如果愿意采取剖腹产,她的小命也就保住了,现在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王梅已经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

  雁衡阳陡然打了个冷颤,她想起两天前产房里王梅大声地说话,她说那些医生想骗她去做产前检查,她说自己的身体很好才不用做检查。她说那些医生让她做剖腹产,她说剖腹产需要两万来块钱,她的钱要留着还债。

  她默默地走了出去,心头疼疼地。如果王梅是个富人家的孩子,也许她就不会年纪轻轻地丧命了。

  钱那个东西真的很重要吗?重要得能掌握人的生死。

  窗外的天渐渐地黑了,病房的门被推开,石姐提着一锅香喷喷的鸡汤进来。雁衡阳转过身,认真地道:“石姐,你信不信有天我会让所有人都仰视我,只要跟随我的人都能得到财富。”

  “信,非常信。”石姐舀着汤,并没听清她的话。“快来喝汤,我用小火熬的可香了。”

  雁衡阳转过身望向窗外,窗外不远的地方是无数幢耸入云宵的高楼大厦,突然地她就生出无穷的信心,总有一天自己会在比它们更高的地方俯视。

  几天后出院雁衡阳千方百计打听到王梅老家的住址,和万宏清匿名寄去两万元。

  这几天的天气都不怎么好,忽晴忽雨,忽冷忽热,雁衡阳感觉懒懒地不爱动,连每日两次各三十分钟的散步都取消。王梅的死让她很震惊,确实她与王梅只是泛泛之交并无深厚的感情,可是王梅的死却让心中的某个信念开始动摇,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撼动。

  人生的目标并不是单一的报仇,名利的追逐那同样至高无上。

  让那些帮过自己、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所有人都过得好好地,平安幸福。

  林小花,二川,石姐,万宏清。

  孩子在床|上嗷嗷地发出饥饿的哭泣,雁衡阳皱着眉头急急走进去,这孩子特别地不让人省心,时常哭闹。他哭着要吃的时候,给他冲好奶粉送到他的嘴边却不吃,等拿走后他开始哭。更可恨的是每到夜间他就更是哭个不停,没有石姐的帮助,雁衡阳晚上几乎就不能合眼。

  同样万宏清这些天也没怎么好好睡过,两个大人对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束手无策,大眼瞪小眼的看来看去,就是没个解决的办法。万宏清打算再雇个全职保姆照顾小孩,但雁衡阳坚决不同意,如今多了孩子的开销日常花费高得离谱,可不能再生出其他的费用。

  雁衡阳用开水冲了一些奶粉,摇了摇,又用嘴唇试着温度。“别哭了。”她心烦意乱。

  但是孩子哪里听得懂她的话和了解她的烦心呢,依然哇哇地哭个不停,雁衡阳抱起他将奶嘴塞进他的嘴里,他吸了几口又吐了出来,张开粉嫩的小嘴唇又开始哭泣。

  雁衡阳气得扔了牛奶瓶,骂道:“死孽种,你父亲和我有仇,难道你也和我有仇,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下,每天就听见你哭,你就只会哭,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怎么了。”石姐进来瞧见屋内的情形不由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哪懂得照顾孩子,心浮气躁。她抱起孩子在怀里摇了几下,再逗着他做几个鬼脸,那孩子便带着亮晶晶的泪珠躺在她的怀中咯咯笑起来。“你看你看,笑了,多可爱啊。阳雁要不是你家是个男孩,我一定要着给我家的小子当媳妇,这小脸多嫩呀,这眼睛多大呀,真像个小姑娘。”

  雁衡阳松下气,这孩子她实在照顾不来,无论怎么哄就好像有着先天的疏离,孩子一到她的手中就闹不停,倒在石姐的手中安静得很。

  石姐哄着他睡着了便放在床|上出去,雁衡阳气馁地坐在床沿上瞧他,这孩子的五官很像楚偕,特别是眼珠的颜色,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是天空垂下的一幕烟灰。只要看见他便能清晰地记得楚偕的样子,这让她更加的恼怒和烦闷。

  “以后你要是和你父亲一样作恶多端,我一定打死你。”诸多的仇恨涌上心头,她恶狠狠道。

  睡着的孩子被她阴狠的声音吓醒,睁开眼漠然地瞧着她又开始哭起来,雁衡阳烦躁不行,这孩子生来就是向她讨债的,他会把她折磨死,这两父子联手害她。

  “我说过你再哭就把你扔出去,你以为我是不是不敢。”

  心里莫名的烦躁情绪使她冲动起来,她从床|上抱起孩子大步走出屋,从厨房里出来的石姐看见她。“阳雁,你抱着孩子去散步吗?嗯,多晒晒太阳好。早点回来,我熬了汤。”

  雁衡阳没有理睬,她的脾气已经被怀中的小孩子弄得就要到爆发的边缘,当初要不是怜惜他和自己经历千辛万苦才得以活下来,她才不会生下这个讨厌的孩子。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小区外面的公路上,一路走,一路骂,怀中的孩子哭声越大,不少的路人侧目瞧着这位充满怒气的年轻母亲。

  经过一处狭窄的巷子时她停下来,这是一条五十米长的过道,两旁是大约两米高的院墙。雁衡阳把孩子放在一块干净的地面上,道:“你就哭够,现在不要你了。”她说着气话,转身往回走,走出这条巷子她就躲在侧边倾听,那孩子仍是大声地哭泣。

  雁衡阳更加生气,正准备甩手离去但心里有些不忍,便一直站在那里。半晌那孩子的哭声停止,雁衡阳不禁自言自语:“死孽种知道害怕吧,现在我就饶过你,你要是再烦我就绝对把你扔得远远的。”她咬了咬嘴唇,唇角弯起露出一点笑意。

  转身走进那条巷子,她却如五雷轰顶似的愣住不能言语,头脑里一片空白,短暂她恢复意识,惊叫地跑上前。那条只有五十米长的巷子空空如也,那个孩子的踪迹不见了。雁衡阳惊惶失措地跑出前面的巷子口张望,周围没有人经过的身影,很远的地方似乎有只白色皮毛的巨犬晃过。

  孩子不见了,他凭空消失了。

  雁衡阳想大声地喊叫,但是所有的声音都哽咽在喉咙中吐不出来,她死劲地掐着喉咙想使那里舒畅,但是越哽越厉害,就快要不能呼吸。

  这个孩子以为是讨厌他的,也曾多次想过不要他,但现在发现却原是很在乎的,失去他很心痛。

  “我的孩子。”她憋足全身的劲,终于喊出那声石破天惊的话,凄厉的喊声在那处狭小的巷子里久久不能消散。

  天际乌云翻滚,眼见暴雨又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