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 079 留着这些恨
作者:孟子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铁栅子栏的窗下,乐知秋就安静地凝望着外面的风景,清晨的凉风拂在她白皙洁净的面庞上,浓密的睫毛蝉翼般翕动不停,她整个人就像一幅美丽的画面使这光秃秃的墙壁也焕发出光辉。

  万宏清站在她的后面已经很久,但她就像没发觉身后有人似的,清水般澄清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窗外。“乐小姐,你还记得我吗?”他迟疑地开口了。

  “记得,你是万宏清,原来我公司的研发部经理。”乐知秋冷淡地说着,没有回头。

  万宏清挠了挠头,道:“几年前我们曾经见过面,那时我坐公交车忘记带钱,是你帮我付的车费,那钱到现在我还没还给你,你记得吗?”

  “有这事吗?我已经二十年没坐过公交车。”

  万宏清被堵得哑口无言,看来乐知秋是一点都不记得他。

  “呵呵,万先生,她不是不记得你,而是她现在的人格就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件事情。”精神矍铄的朱光世突然出现在门口。

  “朱教授早。”万宏清赶紧问好。

  “出来谈谈吧。”

  万宏清点点头,向乐知秋告辞,但是乐知秋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待万宏清出来后,守在门外的护士便锁上了铁门。万宏清有些担心地透过铁门的小窗户向里面看,这像坐牢一样的病房会不会把她憋坏。

  “你是个好心人,她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只有你来看她。”朱光世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

  “哪里,她曾经帮过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只是来看看她也不算什么。”

  万宏清跟着朱光世走到他的办公室坐下,朱光世给他倒来一杯刚沏好的上等铁观音,两人边品茶边谈开了。朱光世十分健谈,万宏清和他畅谈国家政治,甚至天地理,可最后他不觉又绕到乐知秋的身上。

  “朱教授,你看乐知秋的病能治好吗。”

  朱光世沉思了一阵,若有所悟道:“那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身世凄惨,又被人利用做出杀人的事情。万先生,解离症这种病十分复杂,这种患者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独特的人格,每个人格之间彼此独立自主,并作为一个完整的自我而存在。在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后占主导地位的主体人格可突然转为另一种完全不同身份,一切情感、思想和言行都不同于主体人格的后继人格,这时个体对过去的身份完全遗忘,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所以这就是乐知秋不记得你的原因。”

  “解离症是一种心理障碍,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万先生,要想治好乐知秋你必须提供关于南亭的信息,如果能让病人满足她的愿望,也许她的病就有不药而愈的希望。”

  万宏清想了想,道:“朱教授,我对南亭也知道的不多,不过我听赢沨说南亭的阴谋可能是来源于一个雪女的传说。”

  “雪女的传说。”朱光世扶着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惊讶地道。

  万宏清点头,将雪女的故事仔细地讲了一遍,道:“南亭的别墅中四处都镌刻着雪女图,而且她的家乡也盛传各种雪女的传说。赢沨去南亭的故乡调查过,南亭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一个男人,但是那男人背弃了她,听说楚偕和那男人长得很相像。”

  朱光世听得出神,端起桌上摊凉的茶水抿了一口叹道:“太过情深也是一种心理疾病。”

  这无异中就好像在说万宏清,他怔怔地点头。

  “万先生,我们也许可以试试这种方法,既然雪女的传说是只要得不到爱就会对下一代出手,那么我们用楚偕的儿子小执来治疗乐知秋,也许只要小执说出她想听到的话,或者乐知秋体内的南亭人格会得到满足,因此两种人格合为一体也说不定。”

  万宏清为难了,且不说这种方法是否有效,便在雁衡阳那里就行不通。雁衡阳和小执已经做过亲子鉴定证实是她的儿子,再说乐知秋抱走她的儿子,又将楚偕毒死,雁衡阳怎肯同意让自己的儿子来治疗乐知秋,简直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嗯。我试着带小执来。”他还是勉强地答应了。

  其实以雁衡阳倔强的坏脾气,那难如登天。

  j市的新闻媒体暂时恢复了平静,按照楚偕生前留下来的遗书,他的财产由雁衡阳全部继承,这无疑是戏剧性的一幕,原属于雁衡阳的财产在楚偕的手中又交回给她。

  雁衡阳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外面大厅的办公室就空无一人,大家都散得干干净净。她瞧着挂在洁白的墙壁上的钟,时间才指向五点半,这伙人掐的时间可真够准。

  她叹息一声,迈起步回自己的办公室,细高跟鞋踏在光滑的大理石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身后有个人跟着一样。她下意识地回过头,但身后并没有人。

  经过财务部时里面的日光灯亮着,财务总监李化雄正戴着老花镜在翻看帐簿。

  雁衡阳在门口看了半天忍不住推开门进去,李化雄抬头瞧见她冷淡地点头,便又埋首翻看手中的帐簿。

  如今的幻界公司经过和创世公司一役后,再加上楚偕的意外离世,繁华不似从前,大批的高级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离开,人才凋零。但让雁衡阳惊奇的是素有嫌隙的财务总监李化雄居然坚守岗位,不过李化雄仍是对她心存介蒂,不愿与她多说话。

  “李总监下班了,回去休息吧。”

  “我看完了帐就回去,谢谢。”李化雄没有抬头。

  雁衡阳犹豫一阵,道:“李总监,其实我以为你会离开公司,幸好你留下来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楚偕,我不想让他的心血毁于一旦。”

  雁衡阳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转身走向门口,身后李化雄苍老的声音又道:“楚偕他对你是真心的。”

  一滴热泪便从眼角的地方无声地滑下来,雁衡阳没有回头快步地走了出去,悠长的走道鞋根踩出的嗒嗒声,就像是埋在身体里的那颗心破碎的声音。而爱情本来就是单方面,不会因为对方不是真心而不爱,也不会因为对方真心而更爱,它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的事。

  雁衡阳没有去向姜琳讨问诬陷她诈骗的事,因为不管楚偕是否诬陷她,他总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她并没有因为恨他而不爱他。

  或许留着这些恨,能够减少楚偕的死亡带给她的痛苦。

  车驶回了南山路的别墅,目前她和小执暂住在这里,等在西郊购买的别墅布置妥贴后便会搬到那里。别墅里的佣人只留下一个厨房的吉妈,其他人已经发放了数倍的薪水遣回家。

  小执在花丛里掘泥巴,脸上涂了好几条脏兮兮的泥印,雁衡阳皱着眉头不悦,这孩子特别不讲究卫生,刚换上的干净衣服他总有本事很快地弄得脏乱不堪,而且小执还不爱穿鞋,赤着脚在地面上乱跑,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上床去蹂躏一通。

  雁衡阳说了他好几回,但语气一重小执就哭个不停,说要去找他的妈妈。气得雁衡阳几次想要抡他嘴巴,但是一想好不容易儿子失而复得母子团圆得便狠不下心来。

  “小执,回去洗手。”

  “不去。”小执撒开腿就跑到了别墅后面。

  亲生儿子是找回来了,但是和她并不亲近,仿佛有种先天的疏离陌生感。他拒绝叫她妈妈,甚至看见她就跑。每当姜琳来看望他的时候,小执便偷偷地拉着姜琳问什么时候妈妈和爸爸回来,姜琳指着雁衡阳告诉他,这就是他的亲妈妈,但是小执不信。

  雁衡阳气极败坏追到别墅后面的小溪,小执正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她跑过去拽住小执的衣服吼道:“给我回去,听见没有,不听话小心我打你。”她高高地扬起手,作出要打小执的姿势,其实她也只是吓唬他而已。

  小执只当是她真要打他,张开红扑扑的小嘴便哭起来。“我要找我妈妈,我讨厌你,你是个欺负小孩子的坏蛋。”

  “找什么找,我就是你妈妈。”雁衡阳火大。

  小执哭得哽咽,道:“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比你好看,比你温柔,她从来都不骂我,也不打我,我妈妈一点都不凶,她是世上最好的妈妈,我要去找我妈妈,讨厌你,讨厌你,这是我的家,你走,不要你,你走。”

  一巴掌就拍到了小执的屁股上,雁衡阳气得毛焦火辣,骂道:“小杂种,我就是你亲妈妈,你居然还要认贼作母,真该当初不把你生出来。姓乐的女人害死你爸爸,你居然认她当妈妈,真该打死你。”说着,她抬起手在小执的屁股上又拍了一下。

  这下小执更加哭天抢地号嚎大哭,搅得雁衡阳心绪益发烦乱,提起他就往回走。

  万宏清刚到大铁门前便瞧见雁衡阳提着小执怒火冲天地走来,她满面怒容,在她手上的小执又哭又叫。“衡阳,你这是……”

  “这孩子太不听话了。”雁衡阳仍是火大。

  小执瞧见了万宏清,哭道:“叔叔快来救我,这个坏蛋要打我,你快带我去找妈妈,我要妈妈赶她走。”

  万宏清从雁衡阳的手上抱起小执,轻声道:“小执,她就是你的亲妈妈,你怎么能赶她走呢。”

  小执回过头瞧了她一眼,转过头道:“不是,她不是我妈妈,她是专门吃小孩子的狼外婆。”

  雁衡阳在旁听得又想发脾气,但被万宏清的眼神制止了,这女人心地善良,但是火爆的脾气总使事情的结果与预期相反。他抱起小执哄着,讲故事,马上便让小执眉开眼笑,缠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吉妈带着小执去洗澡,等他睡着后雁衡阳和万宏清才在书房里坐下来。

  “宏清,你打算什么时候回s市。”这些天她忙着接手公司,也没顾得上和万宏清联系。

  “暂时不会回去,衡阳,我找你是有一件想请你帮忙。”

  “我们之间还用说帮忙吗,你说是什么事。”雁衡阳嗔怪,这万宏清就是喜欢客气。

  万宏清迟疑,不敢肯定即将说出口的话会对雁衡阳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应该是暴跳如雷吧,或者咬牙切齿吧。“衡阳,我想带小执去看乐知秋。”

  意料中的惊呼声从雁衡阳嘴中发出,她讶异地望着万宏清,这比任何一件事都超过了她的想像。“为什么。”

  “朱教授说乐知秋的病只有小执能治好。”万宏清将朱光世的话重述了一遍,听得雁衡阳半信半疑。

  “你和乐知秋是什么关系,她确实挺美的。”

  雁衡阳审视的目光凝固在他微黑的面庞上,他想躲开这利剑般直透心窝的眼神却又无处可逃避,雁衡阳是在怀疑自己了,她怀疑自己被美色迷惑。这让他有些生气,这四年他寸步不离相伴她的身边,他对她的心天地可鉴。可现在这种白璧无瑕的感情好像被玷污了,或者说她从未明白自己对她的内心。

  他突然不想解释,也许就应该让她这样误会下去,她才能心安理得地不用做勉为其难的报答自己。

  “能同意吗?”他的嘴角有些不经意的苦笑。

  雁衡阳并没注意到他苦笑的面容,她陷入了沉思,许久她轻轻道:“好,我同意。”

  这下轮到万宏清诧异了,他几乎没费口舌就令雁衡阳同意这件几乎不可能的事。“谢谢你,衡阳。”他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但只是片刻他又放开了。

  这世上有些人就像天空中的骄阳,即便每日都能看见它,沐浴它温暖的阳光,可永远也追不上它。

  万宏清走了,雁衡阳立即在房中翻箱倒柜,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一把削水果用的水果刀。她伸出手指在刀刃上摸了摸,觉得不够锋利,找出一块磨刀石,她就在灯下开始用心磨起刀来。

  霍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