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他在来时的车上说,许是因为命脉相捆,他也不知不觉被卷入这场阴行世家的纷争。
但其实,若不是他,已经假死消失了六年的我或许这一生都再无踏入这场纷争的机会。
这样看来,我们的命运齿轮似乎真是紧紧相扣着的。
正在走神儿的时候,我的衣角被人轻轻的拽了拽:“姐姐……”
我顺着衣服低头看过去,是景昧,他仰着脸瞧我,圆嘟嘟的搭配着一双溢满童真的眼睛,确实可爱。不过,他可以算得上是在我们家混吃混住的时间最久的老人了。
他离世的时候只有十岁出头,所以灵体外貌还停留在小孩子的样子上,当然,这里头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他觉得用小孩子的外表蹭吃蹭喝没有罪恶感,不愿意把他的灵体成人化。但要真的算起年龄的话,他应该是我爷爷那一辈的。
换句话说,这家伙只是看起来比较可爱,肚子里其实憋满了坏水。
每次一想到这儿,我都莫名有一种“明明是块上好的白菜地却被猪给拱了”的忧伤。
我忍不住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有屁放。”
他被我拍得前半身猛的往前一冲,站稳后便瘪起嘴用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瞧着我:“我可是有正事儿要告诉你们的。”说着,他看了眼我身边的商洛,“最近,镇子上不太平。”
“不太平?”
“嗯。”景昧点头,“我怀疑是什么阵法,已经有三个人莫名其妙的被吞噬成白骨了。”
闻言,商洛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眉,“把事情从头到尾说说清楚。”
景昧摇头:“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上来,三次出事都是在半夜,尸体被啃噬到只剩下白骨,像是出自鬼魂的手笔。而死人的那几家宅子阴气也确实特别重,但是我们刻意观察过,宅子没有鬼魂进出,在镇子里晃悠的那几张也是老面孔。”
他想了想,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补充道:“关键是,我们都没看见有谁身上沾染了煞气。”
不要说连吃三个人,只要是心怀恶意出手伤了人,鬼魂就会沾染上煞气,如果不伤人性命,煞气过段时日便会散去,可若伤及性命,那煞气溶了死者的怨气,是散不去的。
没有沾染上煞气的鬼魂,阴气又那么重……
难不成是什么阵法?
“带我去看看。”
几乎是同时,我跟商洛说出了这句话。
景昧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晃悠了一圈,最后固定在了我身上:“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
“为什么?”
话音刚落,鱼言几乎是逃命一般从回廊那边冲过来,慌里慌张的就把我往后门的方向推:“出大事了,赶紧走,你得赶紧走。”
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怎么回事”这四个字还卡在喉咙口没说出来的时候,由远及近的火光、焦味儿和人群的嘈杂声叫骂声已经似乎是把陆宅的后门给堵死了的样子。
身后的鱼言一下泄了气,轻声嘟囔:“这下可热闹了。”
我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门外的叫嚷声传了进来。
“陆阮七,不管怎么说,你好歹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乡里乡亲的对你都不薄,你死后为了守护你家祖宅,魂魄不愿离去也就算了,可如今你为何要来害我们的性命?”
我一脸懵逼。
害他们性命是什么说法?
我的魂魄守护祖宅不愿离去又是什么情况?
这群人聊斋看多了?
景昧轻咳:“我让你别去就是因为这个。”
我有些烦躁:“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什么……”景昧挠了挠头,“你和老头子离开之后就一直有人到家里来翻翻找找的,有成群结队的也有落单的,有光明正大的也有偷偷摸摸的,遇到本事高的我们干不过,但是如果遇上的是一些小菜鸟或者只是想来偷点值钱的宝贝的普通人,我们通常会搞点灵异事件让他们怀疑人生。”
嗯……虽说蠢了点,但这个出自于良心的举动还是很让我感动的。
“那说我害人性命又是……”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点,“变成白骨的那三个人不会都恰巧跟你们喝过茶吧?”
景昧点点头。
“……”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突然有些小小的崩溃。
“陆阮七,刚才我们有人看到你出现在镇子上又回了宅子。你别躲了,出来吧,林道长说了,要带你回阴间也是为了你好,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镇子里还多了个道长?
甭说真假,这道长明显是要搞事情啊……
“要不……”我深思熟虑了一下此刻应该比较符合我的出场方式,“我往自己脸上泼点血,再散着头发吐着舌头出去吓吓他们?”
鱼言瞧了瞧我,坏笑着朝我比了个“你很棒”的手势。
门外又是一阵口号喊进来:“小七啊,我们大伙儿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希望看到你就这样走入歧途。”
吵吵嚷嚷之中,门外紧接着喊出了第二个口号:“你再不出来,我们就要烧房子了。”
我内心还是在犹豫的。
人在害怕的时候,思维模式是不一样的。
或者说,只有依赖性的附和,没有独立的思考和价值观。
现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真的确确实实有血有肉的站在他们面前,多数人恐怕也只会相信那个所谓的林道长的话认定我是恶灵。毕竟在他们对先前三例未知源头未知目标的恐怖死亡事件害怕的时候,是林道长给出了一个看似最合乎情理的解释,并安抚了他们的恐惧。
“不管你现在在顾虑什么,但你应该清楚。”商洛的手抓在我的手腕上,把正在迟疑思考中的我带向了门口,神情冷静,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给出了最有价值的建议:“这种荒谬误会的澄清,越早越好。”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
但做起来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我撇撇嘴,伸手推开了门。
门外所有的嘈杂声,在那一瞬间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一手符纸一手火把,目光统一的落在了我身上。
而站在人群靠前的几个人中,有个穿的特别显眼的生面孔,一身标准的道士服,表情僵硬。
他在看见我,或者说是看见了此刻就站在我身边的商洛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脚还稍向后挪了半步,像是下意识要逃跑却又生生克制住的样子。
我心下了然,突然就有了底气。
“我是人,不是鬼。”
死一样的寂静。
“你唬谁呢?”人群中有人突然叫嚷出声,“六年前你的葬礼我们大伙儿都参加了。”
之后紧跟着一片附和声。
我想了想,拿出出门前顺手放进裤子口袋里的弹簧刀,指尖迅速操作着弹出了刀刃,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抬手就对着自己的手掌心来了那么一下子。
在一众夸张的倒吸气声音中,殷红的鲜血从掌心滴落到我面前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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