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府 六十九 误 认
作者:滇水冷月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那女孩听见他的喊声把目光转向他,目中射出阵阵寒光令他心头一震,似是喊得不妥,女孩只看了一眼,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冷冰冰扭过头去把目光投向远方,扬起手里的鞭子策马向前行。

  他的喊声很快就被杂踏的马蹄声和打斗的嘶吼声吞没了。

  她也许没看清是我。想到这里冷风心里一阵疼。她不会不认得我的。机会不可错过,冷风抬腿就在后边追,马蹄扬起的灰尘迷了他的眼睛,追了一会儿没追上,他累得弯腰喘气,心情一落千丈。

  是玉莹还是柳莹?莹莹竟会不理他,他一会儿就泄气了。这是为什么?

  那女孩衣着打扮,纵马扬鞭的姿态与柳莹有不同,该是玉莹,那清澈眼神,那秀美的脸庞,那瘦削肩膀,窈窕身姿,却是无论如何不会错的。更何况她身上的正是粉红衣衫,玉莹最是喜欢粉衣衫,爱着粉罗裙。

  也许她是被那群人劫持了?还不太像。似乎那群人都在维护着她。想着想着,他漫步走上另一座小山岗,这里地势挺高,能把周围几十里看得清清楚楚。

  有一支队伍从山岗下经过,这伙人尽管衣衫褴褛,个个头戴黄头巾,七吵八嚷一个不服一个,手里兵器不过是些木棍之类。只有少数人手里有大刀长枪。这不正是死去的张元庆那伙人的标识?

  看起来这些人一定是张献忠部下。

  远处一阵滚滚烟尘腾空而起,另一彪人马杀了过来,这伙人的胳膊上都戴着红袖标,而且他们手里的兵器明显好于前一伙。

  两伙人走着走着卷到一起,不由分说就打了起来,从东南西北,从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聚来,数万人大战在一处。憾人心魄的嘶杀呐喊震动山野。

  身穿粉衫玉莹和跟在她后边的那些骑马的人也被卷挟在其中。戴黄头巾的以为那伙骑马的是戴红袖标的找来的帮手,戴红袖标的也以为这队骑兵是对方的人。于是两伙人都冲着这伙骑马的人使劲。

  那些耀武扬威的高头大马,像是汪洋大海里的几只蚂蚁,一小会儿就被狂滔淹没。

  冷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马队里那个穿粉衫的女孩儿,她可以不理他,他却不能不盯着她,她是莹莹,他心中的莹莹。

  莹莹什么时候练了一身好工夫?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多了一把宝剑,她骑在马上挥舞着手里的宝剑,拼命斩杀向她蜂涌而来的舞枪持刀攻击者,剑光闪闪,喊杀阵阵,被剑击中者纷纷倒下,更多戴红袖标的人把她当成攻杀目标,她手里的剑越来越沉重,击出的力道也越来越弱。

  她身边的护卫努力想保护她,想把她从人群里分离出来,粉衫女孩在汪洋大海里用尽所有方法也不能从里面逃脱出来,她坐下的马儿中了好几刀,硬挺着向前跑了一大段路,最后终于倒下了。

  就在粉衣莹莹落马那一瞬,冷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像遭重击,浑身冰冷,眼中仿佛要流出血,他知道莹莹危在旦夕。

  像疯了似的,用尽全身力气用手推开他身边的人。让开-快让开--他想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莹莹身边。粉衣女孩似乎心有灵犀,她也努力分开人海朝着他这个方向拼命跑来。

  顾不上身后人们的漫骂和鞭打棍敲,他使出浑身解数,像一条泥鳅在水田里滑行,竭尽全力奋起周身神勇,没人能挡得住他,他只知道离她越来越近了。他手里没有武器,不管推开谁也不会有人用刀去砍他也没有谁用枪去戳他。他身上没有任何标识,谁也看不出他是哪一伙的,手里拿着棍棒刀枪的人们只是在他身后推搡叫骂。

  他的身边有头戴黄巾的人,也有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人,这些破衣烂衫的人一样的面黄肌瘦,一样的蓬头垢面,一样的双手枯干,只是头上戴的头巾还有胳膊上的袖标不同,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他们像是前世有仇深仇大恨,三个两个一伙,手里不管是拿着竹竿还是木棍,也许是大刀和扎枪,他们碰见对方就捉对撕杀,都想把对方砍死或用枪刺死,死者伤者倒了一地,那些没死的,痛苦的躺在地下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号,有人不想听他们哀号搬起石头把他们砸死,大地都让鲜血染红了,死伤无数枯骨盈野,人们还不住手,仿佛不杀死对方,不杀光最后一个人,他们就不会消停。

  人性丧失,以杀人为乐,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大会战?

  趁这机会冷风奔到粉衫女孩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莹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跟我走!

  粉衣女孩怔了一下,并没挣扎,这时她身边的保镖随从一个也没跟上,周围都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手持棍棒互想残杀的人。

  此刻,只有他,一个突然出现的大男孩,不顾危险,穿过刀丛枪林,从疯狂的人群里冲过来,妄想用自己身体护住她。

  这大男孩抓着她的胳膊朝着一个方向拼命跑去。不顾头上身上数不清的棍棒砸过来。

  一面目狰狞之人举着手里木棍劈头朝她打来,她闪身躲过,男孩起脚把那人踢飞,事急,她只能跟着冷风前行。

  冷风拉着莹莹穿过密集人丛,向着无人之处狂奔。

  前面有一片树林,希望就在眼前,只要他们能够顺利到达。就能冲出包围圈。

  再跑出一箭之地,他们能够摆脱困境了,正窃喜之际,一个骑在马上戴着红袖标的大汉发现了穿粉衫的莹莹。

  在乱哄哄灰灰土土的人群中,身著粉衫的她是那么光彩夺目,就像在枯枝荒草满坡的山间凌寒绽放的一朵迎春花,怎不令万众嘱目。

  骑马大汉狂呼:抓住她--抓住这个小女子,别让她跑了,这个小女子我要了。

  那大汉骑着一匹黑马,手持一把大砍刀,威风凛凛,身后跟着一大群卫兵,看样子是戴红袖标这群人里的大官。

  随着那声喊叫,无数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人朝着这个方向杀过来。如潮水,如蜂拥,如蝗风,铺天盖地,汹涌澎湃,头上戴着黄布条的也朝这里拥来,似滚滚黄沙,像泛滥的黄河。

  一瞬间她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周围的人,不管是头戴黄巾的还是胳膊戴红袖标的,无数木棍刀枪都指向这里,这里人越来越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纵有焚天本领,想带着她逃离这里比登天都难。

  成千上万的人把他们围在中间,呐喊着向他们杀来,此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该如何是好?

  躲.闪.腾.挪,窜.蹦.跳.跃,冷风心慌意乱,把平时练的功夫都用上了,他边躲开打过来的棍棒刀枪边用身体撞开人墙,这个叫莹莹的女孩身形也相当敏捷,一步不落跟在后边,他紧紧拽着女孩的胳膊东一头西一头,竟然撕开一个口子,把大多数人都甩在后边。

  那个骑在马上挥舞大刀的大汉再次向他们奔来,同时指挥身边的人:抓住他!把那个小女子抓住,我给他立功!

  冷风拽着女孩拨开人群忍着不停落在身上的棍棒向那片树林退去,眼下他们所处的是一片平地,在这里他一筹莫展,只要能进了树林他就有办法了。

  突然女孩跑不动了,她脚下一软,踉跄着摔倒,他失去了重心也差点摔倒,后边的骑马者追了上来。大刀就在他们头上飞舞。

  情急之中他抱起女孩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跑向树林,后边那些骑在马上挥舞着大刀,纵马跑在离他们只有几步的距离。

  后边骑马的人赶到他身后,马跑太快,挥刀劈空,马重重撞在他身上,他摔倒时滚出好远,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女孩。

  那骑在马上的人伸手把她抓走了,冷风感到身上一轻,回头看时知道女孩被抢走了,他怒火中烧,大叫一声,像晴天一声霹雳,纵起浑身本领,脚尖在地上一点,飞身跳到马背后,双手做刀砍在大汉脖子上,同时把女孩从马上夺回来,再次向树林飞奔而去,他不顾身后一大群人都在追赶。负着女孩狂奔。

  希望就在眼前,只要再跑几步就进树林了。

  又一群拿刀的追了上来,他已无路可逃,咬牙运起身上的全部功夫,脚下如飞,只要能再跑出去几步就可进入树林。这时一个骑在马上的追击者手一挥,飞刀破风而至,那刀砍在他肩头,他浑身一颤,动作慢了下来。

  血如喷泉,从他后背涌出。

  女孩从他怀里掉下。你流血了。她惊呼!

  他不回答,顾不上血如泉涌,用手拉着她,再次转身向树林里跑。

  另一个骑马者挥着大刀从后边向着他斜劈下来,他无法躲闪。刀光闪过,他的一条膊膀整个被砍掉了,身体失去了重心,他心中一翻,血从口中喷出,摇晃着不让自己倒下,这时树林也到了,他忍住疼痛用一只手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就蒙在衣服下边。

  是那件老僧加持了佛印的旧衣衫。

  血从伤口喷涌而出,他失去一条臂膀,成了血人。

  又一个持刀者挥刀砍过来,他抬手一挡,大刀砍在他另一只手腕上,他的这只手也掉了下来,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怒而含笑,摇晃着倒下了。

  后边追来的人又在他己经倒下的身体上打了几棍,才罢休。乱哄哄的一群戴红袖标的人再找那女孩,哪有什么女孩?挑开衣服看时,血迹斑斑的衣服下边只是蒙着一截树桩子。

  待这些戴红袖标的人都走远了,惊魂未定的她,才把披在头上的衣服扯下来,她自己也不相信她会脱险。

  十六年来,她头一次经历了这样的险境。举头看看四周,乱兵退走后,大地尸横遍野一派狼藉,一群群呱呱乱叫的乌鸦正分食尸体,树上蹲着吃肉的秃鹫,疯狗野狼拽着尸体就咬,她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浑身哆嗦抬腿就想跑,想马上离开这片血染大地,逃到一个安静地方。回头看着眼前躺在血泊里血肉模糊的男孩子,想起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弄成这个样子,不能让他就这样被野狗吃掉。

  她停住脚步,向他走去,然后弯下腰。

  她低下头看地上血泊中的冷风,血还在流,他眼睛紧闭一动不动,她心里怕极了,壮着胆子上前用一只手轻轻摇摇他只剩一只的肩,又轻拍他的脸:你死了吗?

  他双目紧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伤口处血还在向外流。

  死亡正狞笑着,向他一步步走来。

  这一刻她好伤心,这个人是为了救她才让人砍得这么重,他本来不应该有事的。那些坏蛋在后边要抓住她,是他救了她。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儿,她的泪流出来,滴在他的脸上。

  一团血肉模糊的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没-我没死--

  我不会--死--。随即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她惊慌的向后退了退。她从没碰到这种情况,面对一个浑身是血的而且两只手膊都没有了的人,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看她呆在那里,过了片刻他再次睁开眼睛,咬着牙说:我失血太多,我冷,你把衣服给我穿上。

  她大着胆子把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给他穿上。看他血流得慢了。脸却是苍白苍白的。像是纸那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