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在一来一去的路上花了将近四个小时，可见山路的难行。

　　泡了热水脚**睡觉，回想起刚才在柳柱大叔家发生的一幕，我怎么也睡不着了。这是我随师父学艺以来，在十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见到鬼，原来鬼是这个样子。

　　可怕的是新娘子的那双眼睛，通红的犹如鲜血，看着很瘆人，除此以外，跟我们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师父说我能看到鬼，因为我能通灵，有一双阴阳眼，这是做阴阳师的最佳条件。

　　师父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到鬼，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确定是最近，尤其是小师娘来了之后。

　　对了，回来的路上似乎小师娘没有跟着我，白天的时候也不会，师父在家的时候也不会。

　　想了很多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第二天，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柳家来人了，不是柳柱自己，是他的一个堂兄弟，原来老爷子昨夜走了，请师父过去商量出殡的日子，和超度柳老爷子的亡灵。

　　我心想八成是他的老婆趁我们回来后下的手。我正想着要如何才能帮他们冥婚。老实说，这都快成了我的心病。

　　师父对来人说他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腿脚也不利索，言下之意就是要金盆洗手，从此退休。来人难为情的很，他说：“大仙，请您无论如何去一趟，老爷子死的时候，还睁着眼睛，很恐怖，请您老人家给超度超度。”

　　“死不瞑目？”师父哎呀一声，“不好，老爷子死后有怨气，灵魂一定不肯归位，桂一，你替为师去一趟。”

　　“啊？”我跟来人一起叫了起来。我既吃惊，又感到意外。看来人的表情，比我也好不了哪去。

　　“桂一，你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些年跟着师父东奔西跑，你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师父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从今天起，你就出师吧。”

　　那倒是，这些年师父没有少教我怎么吓唬糊弄事主，就差坑蒙拐骗偷了，真本领一样没有学到。

　　“师父，弟子学艺不精，超度亡灵的大事，还得师父亲自主持啊。”我的意思是我糊弄的本领还不到家，还得师父继续出马。

　　师父不理会我，对来人吹嘘道：“我这个徒弟，别看年轻，却是个人才。青出于蓝胜于蓝，比师父我强多了。”

　　经师父这么一说，来人也不好说什么了，连连给师父戴高帽子，也不忘记给我戴一个，说名师出高徒，师父老当益壮徒弟年轻有为等。

　　“不行啊师父，没有您老人家，我一个人…;…;”师父把我拉到一边悄悄的说：“你小子天生有阴阳眼，以后就只能靠它吃这碗饭了。再说，谁让你逞英雄答应新娘子的事？你这是鬼推磨！”

　　什么是鬼推磨？还没有等我问，师父就说：“这鬼推磨，就是说以后你跟鬼打交道，会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推磨，下去一个就会接上一个，永远不能停下。”

　　“啊？”我吓的张大了嘴巴。师父看我害怕的神情，笑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不过，你也别担心，这鬼要是对你好，你做什么都顺，要是对你不好…;…;”

　　我泄气的接口说：“那就死翘翘了呗！”

　　师父却说：“那也不见得，有些鬼天生变态，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会加害你身边的人！”

　　乖乖，这还得了，我吓得毛骨悚然！

　　不管我怎么软磨硬泡求师父，师父仍然铁心要我出师，说自己的那一套不过是骗人的伎俩，迟早有一天会被人识破，最后说：“桂一，师父知道你孝顺，师父医人的本领是货真价实的，可医鬼的那一套是师父独创的。师父知道，鬼是糊弄不得的，做我们这行，都没有好的下场。你瞧瞧师父，穷的叮当响，到老了才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我还想风流几年呢。”

　　说到小师娘，的确是如花似玉，可惜便宜了一头老牛。

　　“师父，你老人家可得对小师娘好点，不要动不动就打就骂的！”我鼓起勇气说。

　　师父这回也没有责怪我，继续说：“桂一，今后你要一个人出去闯，可得记住师父的话。做我们这行，如果缺少悲天悯人的心肠，不能普度众生，我们的下场一般都是很惨的，小到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孤独一生，大到绝后，不但自己没有后代，还会影响到兄弟叔伯，就算有孩子也全部是女孩。”

　　这么邪门？难怪没有人愿意做阴阳师，这是有损阴德的职业。

　　“好了，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己。你给师父磕个头吧，这就算正式出师了，我的那些宝贝家伙也送给你。”我知道师父的脾气，知道他的心意已决，我再怎么求他也不会改变决定了，我跪下给他磕了头，接过我经常背的那个木箱子。

　　“时候不早了，桂一，你跟着这位小哥去趟柳家村吧。”

　　从师父家出来，我一路忐忑的跟着来人向着柳家村走去。一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我问起柳柱他爹年轻时候的事，他也不隐瞒就侃侃而谈。

　　从他的嘴里我了解到，那会柳老爷子家里就很穷，日子过得相当清贫，常常是有一顿没一顿，没有粮食的时候就上山挖草根充饥，遇到荒年连树皮也啃过。

　　柳老爷子喜欢附近村的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也对他有情。两人私定终身，可是遭到女方父母的强烈反对。姑娘性情刚烈，不顾家人的阻挠，就跑到柳老爷子家不走了，就这么两人住到了一起。

　　可是，由于没有得到女方父母的同意，他们一辈子也没能举报婚礼。没有婚礼，这在村里就是一对名不正言不顺的野合夫妻。柳老爷子答应她，一定要为她举报一场像样的婚礼，可惜天不遂人愿，到她死的那天，也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我终于理解，新娘子为什么这么执着了，这是对爱情的执着。

　　当我了解到新娘子过去这段心酸的过去，我忽然觉得答应新娘子的事变得正义和高大起来。

　　到柳柱家石屋门前，我见柳家的门板上已经贴上了白纸，这在很多农村象征着家里有亲人过世。

　　披麻戴孝的柳柱柳大叔见我是一个人时很是奇怪，忙问他的堂兄弟。堂兄弟把他拉到一边说话，离的远我也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反正我从柳柱的表情里看出他很不满，不知是对我不满，还是对办事不力的堂兄弟不满。

　　过了一会，柳柱走过来客客气气的请我到屋里用茶，又是殷勤的问我抽不抽烟。虽然他对我极为客气，可我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对我的不信任。

　　“我想先看看老爷子的法体。”法体是我们对死者的尊敬，我要是说看看你爹的尸体，保准柳柱拿棍把我打出去。死者为大，是开不得任何玩笑的。

　　“是是是，大仙请。”柳柱恭恭敬敬的带路。

　　灵堂还未摆设，法体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盖着他平日用的被子，脸上用火纸盖着。

　　我拿开盖在老爷子头上的火纸，果然，他的嘴巴依然张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柳柱的堂兄弟来请师父时，已经说的很清楚，老爷子死的时候张着嘴，所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我默默地念了一会咒，说：“老爷子，你的心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走就是，我一定办的妥妥的。”

　　我念完咒，老爷子的嘴巴终于合上了。始终站在一旁的柳柱见了，对我刮目相看，对我的态度越加恭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