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手臂微挥,数万大军便迈着整齐的步伐,昂首阔步驶入宛城。
首先驶入宛城的是一支骑兵,他们全身披甲,如火一样通红,大红的披风,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头顶的豹尾,是他们独一无二的标志。这曾是大汉国最强大的一支骑兵,这就是名扬天下的天子禁军,羽林骑。
六月的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但这支羽林骑将士脸面上,却都没流一滴汗。胯下的战马,面对百姓们夹道相迎的欢呼叫喊,也没有一匹受惊。单凭这份军事素养,马子建便对皇甫嵩的军事才能,产生了高山仰止的崇敬。
这支汉家羽林骑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一千余人。但他们身后的北军精锐,也一个个如虎从风,迎面给就人一股子百战精兵的气势。尤其面对百姓们的欢呼,他们一个个目不斜视,当真让马子建有种前世看大阅兵的震撼。
将是兵的胆,兵是将的魂,只从皇甫嵩手下的兵士来看,马子建就能看出皇甫嵩是何等严于律己、杀伐果断的良将。
毕竟,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他手下统御的那些兵将,也不是没有得胜回城过,自然也受到过百姓们的夹道相迎。只不过,相同情况下,他的兵将一看到小姑娘抛花,就乐得眉开眼笑,就差没跑出阵列向人家小姑娘问庚帖求亲了。
“江夏都尉秦颉,拜见皇甫将军。”今天,皇甫嵩才是主角,马子建可不想节外生枝。他这个南阳太守的职位可是自封的,属于冒牌产品。所以他只报了自己原先的都尉之职,不想在这种无所谓的称呼上,惹皇甫嵩不喜。
果然,听到秦颉还是以旧职自称,皇甫嵩那刚毅的脸色缓和了一分。乱世当头,有枪就是草头王,皇甫嵩最怕的,也正是这些打着朝廷名义崛起的土豪,一个个没规矩乱了纲常。
不过,皇甫嵩的脸色虽然缓和了一些,但如他这等胸府的人,自然也不会对马子建上来就露出好脸色,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硬:“免礼罢。你响应朝廷号召杀贼有功,护卫一方,理应嘉奖。此地不是叙话地方,待到了府衙,再寻你问话。”
马子建自然点头称是。有意思的是,他一旁的曹操这时还拍了拍马子建的肩膀,用眼神示意马子建勿要多怪。九世为人的马子建自然不会因为皇甫嵩这点小语气就心怀芥蒂,却也不由产生了一丝小荣幸和暗喜:自己混朋友的本领还是不错的嘛,没想到才三天时间,就让曹老板这么在意我了……
进入府衙的一路,皇甫嵩驾驭着骏马,不时对宛城百姓挥手致意。别看他面对马子建时一张铁硬的脸色,却他心怀苍生,对黎民百姓甚为怜恤。只不过,随着他越看越多,心中便对马子建的好感越来越强,甚至还不由带上了一丝疑惑。
身为将帅世家出来的皇甫嵩,见过太多战后满目疮痍的景象。而这宛城一地非但有张曼成大军作乱,还经历了狡寇冯越的洗劫,按说这样多遭劫难的地方,应当都是一片灰败残破的景象。可他从城外开入时,便看到了一大片正在开垦的农田,百姓们挥锄弄犁,干得热火朝天。
进入宛城这一路上,百姓们更是一个个欢欣雀跃,一副安居乐业的景象。基本上就没有看到百姓们担忧战乱、朝不保夕的恐惧,更没有一片混乱、惊慌不安的气氛。
皇甫嵩知道,宛城的景象可以在他未来之前整理,但百姓们的精神面貌却是怎么也粉饰不了的。倘若说这些与秦颉的治民之功没有关系,那皇甫嵩即便想否认也是毫无道理的。
此时跟在皇甫嵩身后的马子建,就一直在偷偷观瞧着皇甫嵩的脸色。虽然由于位置关系,他看不到多少,但也看到了皇甫嵩每次招手都变得越来越和善欣慰。到了这时,他心里基本便有了底,忍不住心底又得瑟起来:皇甫将军啊,您这就满意了?如此说来,到了府衙看到我为您准备的,那便升级为惊喜了?
大军进了城,自有早得了马子建吩咐的陈震,安排大军入府库补充军资。皇甫嵩等人只带了少量亲卫入府衙,可刚到府衙门口,他便看到了一排士便在府外迎候。
其中为首的韩嵩乃当世隐士,端庄雅量;许慈作学之人,风度也悠然不凡;还有邓羲李严虽然在这二人身后,但一个沉稳儒雅,一个武全才,自也是难掩风采。
皇甫嵩看到这几位,当即下马,温声向韩嵩问道:“敢问足下可是韩嵩韩德高?”
韩嵩微施一礼,谦逊点头称是。而当皇甫嵩再问道许慈的时候,便不由看向了自己身后那笑得跟二傻子差不多的马子建: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一个粗鄙的武夫,何德何能竟使得这诸位大儒名士都归了他的麾下?
不过,这问题虽然升了起来,但皇甫嵩却不能光明正大的问出来。毕竟他此时乃一军统帅,此番来宛城也是为了和睦郡县,共抗黄巾贼寇的。那样的问题问出来,实在有些不妥。
然而,皇甫嵩有这般顾忌,他身后一人却心直口快,当时便开口道:“某闻秦颉不过江夏一都尉,才德不彰,缘何竟使得两位大贤置朝廷征辟不顾,出山襄助此等武夫?”
马子建这时看到自己安排的韩嵩和许慈震得皇甫嵩都下马主动施礼,正洋洋自得呢。一听这话,不由就恼怒地将目光瞅向了那发话之人。
只见那人五十岁上下,身长不过六尺,长得还瘦小枯干,相貌鄙陋,尤其还蓄着两寸来长的小胡子,怎么看都让人不讨喜。更可恨的是,马子建分明看到这家伙也一身甲胄,语气当中却分明瞧不起武人,当即忍不住腹诽道:武夫?武夫怎么了,瞧你那鳖样儿,穿着甲胄跟大马猴儿一样。
韩嵩闻听这人此言,面色陡然不愉。人家是名士,自然也有名士的傲气,当即拂袖言道:“尊驾何出此言?乱世当前,秦都尉戮力讨贼,解民于倒悬。虽不及尊驾扫灭叛寇,但也护卫一方,理应嘉奖。更遑论世有大年,不在多服补药;天生名将,不必多读兵书。秦都尉虽捕盗出身,然天纵奇才,治理宛城月余,在下自愧弗如,甘为辅翼又有何不可?”
说罢这句,韩嵩得理不饶人,又忍不住搬出一人来压那个家伙:“依尊驾之言,朱儁将军不过郡吏出身,便不该统御大军,平定叛乱了?”
那大马猴被韩嵩一阵挤兑,却非但不动怒羞恼,反而一副喜笑连连的模样。马子建是越看越来气,不由小声向身旁的曹操问道:“孟德,此乃何人,怎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
曹操看了那人一眼,不由抿齿笑道:“那人啊,正是朱儁朱郎将。初起兄,你莫看朱郎将其貌不扬,可事实上,他乃胸藏百万兵的高人呐。”
马子建一听这个,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家伙听说韩嵩夸朱儁,就乐得找不到北。原来,他正是……咦,不对,刚才光听着韩嵩骂人过瘾了,难道韩嵩真不知此人正是朱儁朱公伟?
显然不可能,因为这一瞬,马子建清楚看到了韩嵩那佯怒脸色后的一丝狡黠:好个韩德高,跟了小爷没多长时间,非但这舌辩的本事儿见长,就连拍马屁的本事儿也到了登峰造极、润物无声的境界了。
等等,还不对!
朱儁乃汉朝第二名将,出身也不过郡吏,按说他没有理由鄙夷自己这个都尉啊。难道说?
“初起兄,你也看出来了罢?朱将军刚才可不是无的放矢,他故意这般试探,就是想看看你是凭真本事儿收服了韩嵩等人,还是只武力胁迫,将人押来这里充门面呐。”就在马子建刚意识到这里的时候,一旁的曹操耐不住寂寞,提前剧透了出来。
听了曹操的解释,马子建再看向朱儁,就觉得朱儁不像大马猴了,反而像一只老狐狸:老家伙,行啊,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儿不少啊……
弄明白朱儁这一试探,其实也变相给马子建抬了面子,马子建的心情不由大好了起来。看着曹操一脸推崇朱儁的模样,他不由暗笑说道:“孟德,你如此尊崇朱将军,是不是惺惺相惜之故?”
“岂能这般说,朱将军乃曹某良师,曹某自……”曹操先是正经回话,可一看马子建那促狭的神色,当即明白了这是马子建损他和朱儁两人都其貌不扬呢。一时间,曹操也不由笑骂道:“初起兄,依我看,你跟朱将军倒是同一类人。有缘,有缘得很呢……”
马子建脸色登时一苦:古人,就是骂人厉害,说人丑都半点不带脏字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