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余名亲卫出了城门之后,便在护城河前依环形而立。战车之上陈王一声令下,千名亲卫顿时引箭搭弓,那一瞬间,山丘上的马子建感觉自己好似看到了史诗大片。千人整齐划一的搭弓动作,就如魔幻大剧《指环王》当中那些精灵射手般,英武帅气到了极致。
并且,这种帅气还是冷酷的杀气。陈王刘宠见弓弩手已准备完毕,当即再度高吼道:“目标黄巾贼众中心,三连抛射,放!”
瞬间,弓箭离弦的声音响彻不停,一千支弩箭登时飞上高空。当箭矢密集汇聚一处时,便仿佛一片密集的阴云,将头顶上的太阳都遮蔽住了。而最后当这片阴云笼罩在黄巾贼众的头顶时,它们又迅速化作阴冷的箭雨,狠狠攒射在了黄巾贼众的身躯上。
正处在一片混乱当中的黄巾贼众们,立刻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死亡巨浪吓懵了,许多贼寇来不及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直接被攒射成了刺猬,他们在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
一些贼寇甚至直接被钉在了土地之上,手脚还兀自抽搐着。战场上响起一阵沉钝的噗噗声,那是箭头锲入**的可怕声音。
还没等受袭者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第二阵密集的射击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阵、第四阵,第五阵……这种疯狂的弩箭攻势宛如雪崩,令黄巾贼寇混乱的阵列与战斗意志随着他们的**完全崩溃,溅起一片片狰狞的血花。
这一刻,山丘之上的马子建再度被震惊了。他虽然知道陈王宠是个厉害人物,但却没有想到汉末乱世当中,这位陈王竟如此出众!
据他所知,陈国乃孝明帝之子刘羡的世袭封国,历五世传与刘宠。此王甚好弓弩之术,能左右开弓,发十箭共中一的,实乃盖世无双的箭法。汉朝诸侯王辖兵本有定数,乃朝廷派遣。唯独这刘宠,受当今天子刘宏另眼相看,自选兵丁护卫一概不罪。
而他挑选的亲兵只以箭法为准,一千部下都是弓法出众之辈,太平年月就陪着他纵马打猎。而到了战乱之时,这一千弓法娴熟的将士,便成了黄巾贼的屠戮者。
此时陈王宠表现尤其非凡,他手中那硬弓看起来足有三石,却被他轻易拉开一个满月。他的眼光也很准,尽找那些聚集在一起试图想冲击他亲卫的黄巾将领身上射,一百步之外的黄巾将领,无一不应弦落马。
陈王刘宠这等千弩轮发之阵,看似绚丽酷烈,但实际上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只要有点军事常识的将领都知道,弓弩手一旦被欺身发动一轮冲锋,登时就有可能四分五裂。可偏偏陈王宠早就有此防备,箭箭封喉那些黄巾指挥将领,使得黄巾贼寇的士气一降再降,阵列也彻底一盘散沙。
这时候,胜负已分,皇甫嵩看到场下局势,当即便要挥动令旗发动全线总攻。时刻准备着的马子建也不由热血沸腾,一心想着的便是身先士卒冲下山丘,斩下几员黄巾贼寇将领的首级。
然而,就在这一瞬,马子建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猛然再看到场下那些黄巾贼寇额上黄巾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对着下一瞬就要挥下令旗的皇甫嵩喊道:“将军,且慢!”
皇甫嵩想都不想,直接一鞭子便冲着马子建抽了过去。要知道,战场凶险之地,最怕的就是不知所谓的家伙在自军士气如虹、战机稍纵即逝时自作聪明。若按军法,像马子建此时的举动,就该拖出去砍了!
可这一次,马子建并没有矮下身子受皇甫嵩这一鞭。非但如此,他还直接一把抓过了那鞭绳,急声辩解道:“将军,属下有一计,可令黄巾贼寇军心溃散,不战而降!”
皇甫嵩顾念马子建与朱儁有师徒情谊,已宽恕了他之前诽谤统帅的大罪。此时见马子建冥顽不灵,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他当即掣出腰间宝剑,出手如电,架在了马子建的脖颈上:“只给你一句话的时间,若说服不了老夫,定斩你不饶!”
这一瞬,皇甫嵩面色铁青,花白相间的胡须无风自动,显然在极力隐忍着胸中的滔天怒火。
马子建小事儿糊涂,但还没到一点眼力都没有的地步。相反,九世为人的他更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此刻性命攸关,他也丝毫不卖关子,脱口而出便道:“贼众已然军心大乱,大军一味逼迫,自可使贼众一触即溃。然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若黄巾贼寇困兽犹斗,负隅顽抗,我军也非有十足把握可将其尽歼。依属下之见,可令刑骑营兵士上前劝降贼寇,纵然事有不逮,也可再度动摇贼寇军心,届时将军再大军征讨,也未尝不可。”
听马子建如连珠炮一般将这番话说完,皇甫嵩的脸色变得十分奇怪,他先是惊愕一分,随即又面色凝重地放下了手中的宝剑。最后才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地神情向马子建问道:“你昨夜为刑骑营鸣不平,今早又收买人心,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
皇甫嵩大汉宿将,自然一瞬间便明白了马子建这个计策的精妙。诚如马子建所说,他这一计纵然不成,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可一旦功成,则可避免一场生灵涂炭。他诧异的是,自己久经沙场,却怎么没有想到过此计?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浸染沙场太久,久到了铁石心肠都忽略了心中的那丝怜悯,才会对刑骑营那些将士视而不见?
皇甫嵩这里心思电转,感慨莫名。可马子建这里,却又止不住得瑟起来。只因为,这家伙实在太会察言观色了,虽然他不可能知晓皇甫嵩在这一瞬间想了那么多,但他却看得出,皇甫嵩已然认同了自己的计策,不由开口道:“我做那些,自然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否则,你以为我吃饱了撑得啊……”
皇甫嵩脸上的哀伤和感慨,顿时被马子建这一句话冲得无影无踪,他胡须再一次无风自动,随即趁马子建不注意,抽回马鞭狠狠又给了马子建一鞭子:“滚!亲自将这件事儿给老夫办好,否则的话,老夫还是要砍了你脑袋!”
马子建啥话都没说,嘿嘿一笑,一溜烟儿就驾着马跑到了刑骑营。值得庆幸的是,此时他在刑骑营当中已有不低的声望,虽达不到一呼万应的效果,但一呼千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劝诱战场上的黄巾贼,对于刑骑营的将士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张角虽然掀起了黄巾大起义,但黄巾贼寇并未就是拥有着共同信仰的铁板一块。事实上,天南海北的黄巾贼闹革命,都不过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随波逐流。他们对于创建黄天新世界,也没有太多的渴望。
一番动员后,山丘之上登时冲下来几千额头上重新裹了黄巾的刑骑营将士。这些刑骑营将士一出场也不客气,直接便喊声连成了片。
“缴兵刃不杀!兄弟们,皇甫将军的朝廷大军优待俘虏!”
“兄弟们,快投降吧,好几天没吃饭了吧?尝尝咱这个羊肉饼,以后这美食天天管饱!”
“兄弟们,还傻愣着干啥?你还在拼命啊,前方深渊,身后地狱,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快加入朝廷大军深造,出来之后又是清白良民一条!”
“造反风险高,全家都被抄;加入朝廷来,快活又逍遥!”
……
皇甫嵩一脸鄙夷地看着身旁的朱儁,那胡须好像都在说着话:公伟兄,你老了老了,最后就这样晚节不保,教出来这么一个坑蒙拐骗、样样精通的徒弟?
而朱儁,则一脸羞愧地看着前方马子建在纵马组织着刑骑营的将士写标语,还恬不知耻地对着那些擂鼓的将士呼喊着:“兄弟们,加油擂啊,气势要热闹起来!”
这一刻,朱儁满心悲凉,只感觉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最后的最后,满心的复杂都汇成了一句话:“义真,借你的鞭子用用。我觉得,一条鞭子抽不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