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刺破深沉的夜色,精确命中望楼上士兵的咽喉,一声短促的闷哼声随即传来。紧接着,便是士兵从望楼上跌落的景象。
一人出手,便是信号,剩下那些黄巾特种兵也纷纷脱弦放箭。十几支利箭同时再度射破夜色,将自己瞄准的暗哨、望楼上兵士射杀下来。营盘当中,当即传出一阵密集的闷哼之声,甚至还有一声十分尖锐的叫喊。
营中的马子建听到那一声叫喊,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在计策已成,他的心情也放松起来,开口调侃道:“最后这个表演就有些浮夸了,人突然中箭,怎么会发出这等公鸭嗓的叫声?”
之所以不担心自己的兵士被射杀,是因为那些被射中的“兵士”,其实都是稻草人。真正的兵士,都趴伏在了稻草人的后面,为的就是配合地叫上一声,再将稻草人丢下去。
第一轮的拔除进行到这里,冯越便遏制不住,猛然阖上面罩对着身后黄巾铁骑高呼道:“与我踏破敌营,斩下秦颉首级!”
“斩下秦颉首级!”两千黄巾铁骑同时策马,齐声高吼。沉闷的马蹄声,顿时再度惊响。
夜中带有些许凉爽的风拂过身侧,却让冯越感到热血:这一夜,实在太适合袭营了,若是白日烈阳酷热,他身后的重甲铁骑还会因天气缘故导致中暑。可夜间凉爽,他的重甲铁骑便可以有更充沛的体力支持更长时间的突破冲杀。
一想到接下来重甲铁骑以着强横无匹的姿态冲入敌营,践踏着那些惊恐四逃兵士的胆气,冯越便感觉连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他爱这个乱世,更爱这种杀戮,只有在这种杀戮和争斗当中,他似乎才能感受到自己存活的意义。
冲到营前二百步的时候,他才听到了营盘当中响起了一阵骚动。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太迟了。二百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不过一息的时间。这一瞬,冯越握着长矛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他已经等待不及要品味将长矛刺入敌军躯体,然后带着一蓬热血拔出来的兴奋!
可尽管如此,他依旧冷静着慢慢放缓马速,使得身后的重甲铁骑优先冲入敌营。毕竟,单以突破能力来算,这个天下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比得过自己的重甲铁骑。
营盘之前的鹿砦、拒马虽然林立密集,但那些障碍对于自己的重甲铁骑来说,不过一堆无用的摆设。只需一轮冲击,重甲铁骑便可以冲散那些障碍,然后让自己展开酣畅淋漓的屠杀!
然而,就在冯越双目都开始绽出嗜血的赤红时,变故陡然发生!
率先冲入营盘前的重甲铁骑,随着一阵乍起的喊叫声,忽然毫无预兆地混乱起来。从冯越的角度来看,他只看到那些重甲铁骑在接近营盘的时候,立刻参差不齐地扑倒在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屏障绞杀。
这种惊悸立时在冯越心中泛起,然而率先扑倒的一名老兵,还是在半空中便反应过来,嘶吼了一声:“有陷马坑!”
不得不说,这是一位真正的老兵,在战马忽然骨折扑倒的一瞬,他非但准确判断出自己遭遇了什么。还立刻松开缰绳,调整身体在马腹上狠狠一踩,勉强地落在地上。
可正当所有人对他赞叹不已的时候,却发现他立刻如杀猪般尖叫了起来,还大跳起来,面色狰狞痛苦:“他娘的,还有铁蒺藜!”
重甲铁骑身上的盔甲,加起来足有七八十斤重,裹负着这样的战甲还能跳起来,可见那铁蒺藜给那名老兵造成了多么惨痛的伤害。
只不过,他这一跳后,便再也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的脸色就如猪肝色一般,额上的血管都暴了起来:“我的菊花……”
不错,这名老兵的遭遇就是如此凄惨。可事实上,这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浑身重甲的骑手可谓刀枪不入,然而他们却有两处不可能被铁甲覆到。
第一,是脚底板。第二便是屁股:脚底板是因为没有必要,而屁股则是因为他们马上骑士,屁股坐在马背上,也根本用不着覆甲。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这名老兵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滚滚铁流接连在营盘前扑倒,战马和人流瞬间淹没了那个老兵,使得他再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其他的重甲铁骑虽然没有这名老兵一般倒霉,但他们的终点却是一样的。很多重甲铁骑在战马扑倒的一瞬,便被掀飞在地。往常保护他们的沉重铁甲在这一刻成为了他们的致命弱点,大多骑手因为头颅先着地,登时被跌断了脖颈。
即便有些幸运的家伙,前胸着地后也没有被铁蒺藜扎到。可后面如山的战马和铁甲人流,也将他瞬间压死。
这一切发生地看似缓慢,但事实上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那名老兵惨死,不过夹杂在这一片人仰马翻当中的特例。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注意到那名老兵。
即便冯越,他所看到的,也只是八百重甲铁骑涌入营盘之前,登时就是一片沸反盈天的惨状。前方的铁骑死伤惨重,可后面的铁骑却根本止不住战马,仍被惯性驱使着倒入那片死亡沼泽当中。
一炷香,换算成前世的时间,大概只有五分钟。可这五分钟对于冯越来说,却漫长地令他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这一炷香时间内,他的心便一直在滴血,纵然他嘶声力吼阻止那些重甲铁骑前进。可这一支平日令行禁止的精锐却无法再听从他的命令,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尽数折损在营盘之前。
尤其讽刺的是,最后冲入营盘前的重甲铁骑,已经跌落到了营盘前的鹿砦和拒马之前。他们距离那些障碍不过十步的距离,可就是平日轻轻松松就可以走过的距离,在这片战场上却咫尺天涯,成为了生与死的鸿沟。
终于当凄惨的呼号停止,场上只剩下零星微弱的呼救时,冯越的大脑已被强烈的愤怒所占据。
他想杀人,他要报复!
那个阴险又胆小如鼠的马子建,竟然用这种卑劣无耻的手段,将他耗时数月才精心打造完毕的重甲铁骑摧毁。
这一刻,他恨不得亲手拧下马子建的脑袋!
“冲,杀入敌营!我们的重甲铁骑不能罔死,他们用鲜血尸体铺就的路,就是我们的复仇之路!”冯越高声厉吼,这一刻,什么冷静、什么理智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事实上,冯越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天性凉薄的人。只是他的关注点与寻常之人根本不一样,才会令人误以为他没有冲动的情感。
可这一次,马子建的所作所为,已然彻底践踏了他的底线,令他胸中的滔滔怒火登时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敌军纵然是一群雄狮,可也不过一只绵羊率领的雄狮。而我们,却是一支凶狠的狼群!给我杀进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冯越的嘶吼,让麾下的一千二百名黄巾轻骑顿时化身为狼,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钢刀长矛,怪叫着冲杀上去。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遭遇到什么陷马坑和铁蒺藜,因为他们的马蹄所踏之处,是一片血和肉铺就的血腥之路。
此时的他们,完全就如冯越所说,是一群凶狠被激怒的狼,是那种为了求存可以咬掉自己身上肉的狼!
只可惜,再凶残的狼,也敌不过好猎手。更不要说,这名猎手还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营中的马子建看着冯越及那些黄巾轻骑选择了密集阵型突破,不由面色暗喜,此时已全身掼甲、矗立战马之上的他,登时一声高呼:“点燃火把!”
一声令下,原本昏暗的营盘当中,登时亮起一片火海。冲锋在前的冯越看到这一幕,陡然惊愕地拉起了缰绳,惊惧异常:“秦颉,你这无胆鼠辈,竟敢如此阴我?”
火光照耀下,每个冲锋的黄巾轻骑都惊恐地发现,营门之前不知何时站起了数层弓兵,同时搭起羽箭,每一只箭头在火光下闪动着致命的光芒,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