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绝对的精锐亲卫整齐排列成三行，二虎子也赫然在其中。他同身旁的袍泽一样，目光坚毅、站姿标准。孙坚巡视了一眼，便发现这支六百人小队，无论横看还是竖看，都是一条直线。
只不过，与平时的站姿不同。此时这六百亲卫手中，俱拿着一张弓弩。在他们的前方，还设有一排排的标靶，但弓弩上的箭，却都没有铁制的箭头——显然，这只是一场演习，而不是实战。
但对于马子建来说，这场演习说是试验更为准确。他仔细回忆了一番燧发枪发明出来时代，那些欧洲火枪手的射击流程，开始下令道：“第二排填弩，第三排准备。第一排，望山七、刻度三，射！”
话音一落，第一排半蹲着的弩手，当即将二百支无头的箭矢射向标靶。不待箭矢中靶，马子建立即又下令道：“第一排后撤至第三排，第三排上前一步填弩，第二排同样上前一步半蹲，同样望山刻度，射！”
这一刻，第一轮箭雨刚刚抵达箭靶，第二轮的箭雨已接踵而至。紧接着，第三排的弩手已经站在了第一排，条件反射一般半蹲调整望山刻度，又是猛然一扣弩括！
第三轮箭雨瞬息而至，几乎就接着第二轮箭雨之上。看到兵士们果然按照平时的操练，掌握了轮流填装、错落射击的要点，不由激动说道：“重复之前步骤！”
随着这一命令，六百将士已不用马子建那么详细指挥，凭借着多日的训练，自然而然地便让整个阵型流动起来。这一刻，一旁的孙坚终于动容了，眼看着这六百人就好像六百架机器，精确而快速地发射着弩箭，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倘若忽略这六百人那行云流水一般的阵列变化，单只观察那些弩箭，便可发现弩箭的飞射便犹如狂风暴雨，连绵不断。孙坚惊愕发现，在他的军旅生涯中，还从来没有见过火力和频率都如此密集的弩箭射击。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六百人的小阵。可以想象，假如这支部队有五千人。即便再多骑兵也断然不可能寻到弓弩的间隙冲入军阵当中，毕竟，这样犹如雪崩的箭簇覆盖下去，一片区域内便毫无死角和间断——毫无疑问，当年李陵就是靠着这样的万弩齐发阵，才逼得十万匈奴大军束手无策，只能用人命来耗尽李陵之部的弩箭。
看到这一幕，孙坚当即心悦诚服，下马拜伏道：“主公所言非虚，想不到，平时只是走走停停的花架子，竟便是万弩齐发阵的基础。倘若我军士卒皆这般如膂臂使，万弩齐发阵再现战场指日可待！”
孙坚之后的黄盖，此时更目瞪口呆，随即也拜伏在地，衷心向马子建称赞道：“将军真乃神人也！卑职有眼无珠质疑将军，还请将军责罚。”
听孙坚等人果然领会到了这操练的用意，马子建也不由颌首点头。虽然，他也不确定这样改良的阵法究竟是不是历史上的万弩齐发阵，但想必要点是大同小异的：在无法实现一弩多矢的情况下，只有通过士卒的变动来缩小弓弩发射的频率，才是增强弩阵威势的唯一可能。
“孙司马，如今我这六百亲卫，还只能算是初步掌握了万弩齐发阵。事实上，这阵法倘若要真运用到战场上，还需经年累月的训练。例如，他们如今在阵法方面虽然勉强可以保持连贯，但对于弓弩的操纵使用显然还有些不熟悉。以后的训练，他们便要加上拆解、组装弓弩的这一项，要保证他们以后闭着眼睛都能快速组装好一架弓弩才行。”
说罢这些，马子建又想了想，继续说道：“并且，这万弩齐发阵对付羌胡骑兵虽乃绝佳之阵，可也有其固定的缺陷。倘若遇到阴雨潮湿或天寒地冻之时，弓弩因弓弦不堪使用，这阵法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这两番出口，孙坚便知道马子建已对他推心置腹了，胸中那股感动当真无以名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子建却又嘿嘿一笑，调侃孙坚道：“台，此时你还觉得本将糊涂吗？”
孙坚罕见地老脸蓦然一红，但由于心情实在很雀跃，竟更罕见地拍起了马子建的马屁：“主公乃是大智若愚，难得糊涂。”
说罢，在场之人，当即都哈哈大笑。随后下令解散亲卫后，众人再度又回到了军帐当中，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据斥候汇报，凉州叛贼已集结好兵马，想必不出旬日，当兵进美阳。如今我军不过初入正规，倘若叛贼来袭，将军当如何应对？”重新落座之后，孙坚仍旧沉浸在获得万弩齐发阵的兴奋当中。此时开口之人，竟是马子建新召唤过来的名将马援。
马子建目光不由移到马援那丰神俊朗的面庞之上，他如今与马援相处多日，自然明白了马援的弦外之音：马援嘴上说的操练，并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没有操练之前，这些兵士也跟凉州叛贼打过仗了。马援其实想说的，还是军营当中那一小撮铁了心要跟马子建干到底的兵痞们。
军营的操练，便如同一个大筛子，将那些冥顽不灵的死硬分子筛选了出来。虽然，这一小撮人数只有数百，但不得不提的是，他们的影响是极其恶劣的。这些兵痞肆意散布着马子建的谣言，鼓动着军心，一副明知不作就不会死、可偏要作到死的德行。
即便，在整个军营如火如荼、奋发向上的大势下，他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他们的存在就犹如一锅美味鲜汤中的老鼠屎，怎么看都让人感到恶心。
更主要的是，这是在没有死亡、没有拼杀的操练中。一旦与凉州叛贼血拼死战，这一小撮人万一整出什么幺蛾子，那便极有可能导致一场战役的失败！
马援东汉名将，自然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此时他出口提出这些，就是隐晦提醒马子建要未雨绸缪，将一切隐患扼杀在萌芽当中。
然而，马子建却如同不认识马援一般，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看向了马援。那种眼神，尤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怀疑：马伏波，你可是教导我《鬼谷子》的人啊，难道，你连我故意留下这一撮人的用意都没看破？
一想到这里，马子建就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已突破天际。但回头想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马援毕竟是名垂千古的伏波将军，一生戎马倥偬，除却好功这一条外，军事练兵上就没有难倒过他的——他怎么可能连这点都看不破？
更不要说，自己之所以用这么做，完全还就是从他教导的《鬼谷子》当中得到的启发……
然而，就在马子建和马援这两马彼此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的时候。帐外的二虎子忽然便闯了进来：“主，主公，大事不好了！”
一听这话，马子建气得就想骂娘，当即就对二虎子吼道：“平时我怎么教你的，凡遇大事需静气，再大的事儿，还能天塌了不成？”
二虎子被马子建这么劈头盖脸的一训，当即有些委屈，但毕竟他对马子建的敬佩已到脑残的地步。便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施了一个军礼，再斯条慢理地说道：“主公，属下要要情禀报。”
“这还差不多，说罢，什么事儿？”
见自己主公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二虎子忽然也就放松下来，淡淡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凉州叛贼已向美阳进军，其先头部队三千余人已抵达至此……”
马子建先是摇头晃脑地听着，可终于听清楚这消息后，当即如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嗓音尖细地犹如宦官，惊叫道：“你说什么？”
“凉州叛贼兵进美阳……”
“不是这句，前一句！”
“也不是什么大事？”二虎子搔搔脑袋，不明白主公为何要听这句没用的话。
“你抽你个‘也不少是什么大事’！这都天塌地陷了，你懂不懂？还愣着干什么，快随我出营去瞧瞧！”马子建这时有种崩溃的感觉：这找亲卫，忠诚的确第一位，可智商也很重要啊！
可二虎子偏偏还语不惊人死不休，见马子建如此惊慌，又说了一句：“主公不用慌忙，董将军已率西凉铁骑前去迎敌……”
“什么？”马子建这一惊，比刚才更加诧异莫名：“他董仲颍竟然未得司空将令，便敢私自出战？”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马子建在心中哀嚎，隐隐之间，他莫名便想到了一个词，一个他都忽略很久的词：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