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营帐的马子建，果然踏上了去寻董卓营帐的路。之所以他宁愿找这位以后会祸乱天下的魔王，也不去找马援，自然是有他自己盘算的。
首先，马子建毕竟算是对董卓有救命之恩。董卓纵然凶戾灭裂，但还真不是什么恩将仇报之人。相反，越是这样的人，反而越会知恩图报。
其次，便是董卓亲眼目睹了今日战场上，马子建与边章的交谈，怎么都充满一股好基友的味道。纵然马子建坚定认为董卓这种人不屑乱嚼舌根打小报告，但这种事儿毕竟可大可小，来此探探董卓的口风也是有利无害的。
至于说为何不找马援致歉，便是因为他刚刚气走马援。即便立刻去道歉，也不见得就能获得马援的原谅。毕竟，怒气这种东西，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冷静消弭的。
剩下的一条原因，就是马子建若想保证以后自己还能驱使得动马援，便不能一点架子都没有。虽然，他也知道这件事完全是自己的错，但两人之间毕竟是从属关系。倘若马子建立刻就去道歉，那他必然会被马援看轻。
这一番逻辑很有悖常识，不符合那种有错就立刻承认的美德。但可惜，世界是残酷的，常识不见得就是对的。
想到这里，马子建也忍不住鄙视了自己一番：这才穿越这个尊卑有别的世界多长时间，自己就被这些肮脏的等级思想给腐化了？
一路上胡思乱感慨，马子建还是很快便来到了董卓的营帐之前。一入营帐，他脸色当即便阴鸷起来。
此时，端坐胡床上的董卓的右臂上已缠上了布条，但殷红的鲜血还是渗了出来。营帐中央，一名医匠显然遭受了毒打，趴在地上起不来。而一名身穿甲胄的年轻人，正举刀上前喝道：“狗东西，如此不会办事，留你何用？”
看到这一幕，马子建当即上前，一脚便踹上了那甲胄青年。那青年毫无防备，被马子建一脚踹翻在地，嘴里当即骂骂咧咧道：“何人暗算你牛辅爷爷？”
战场上都杀过人的马子建，自然不惧打架，闻听牛辅如此叫嚷。当即又上前一步，先一脚踩住牛辅握刀的手，逼得牛辅腰刀脱手后，他才一脚又踢在牛辅的脸面上喝道：“辱骂上将，罪当至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想不到这牛辅竟然是浑不吝的家伙，虽被马子建偷袭得手，但却猛然一个翻滚。又想站起来，嘴上还继续怒吼道：“狗屁上将，老子要宰了你！”
话音未落，刚刚站起身来的牛辅，被如被一颗炮弹轰中般再度飞了起来，重重跌了一个狗啃屎。随后，他耳边才传来了董卓暴怒的喝声：“没出息的东西，给我滚！”
“主公，这狗屁将军串通叛贼，你怎么？”乖张的牛辅一看到董卓，立时如耗子见了猫，那嗓音儿都有些颤抖了。
“周将军为人如何，本将自有一双眼，还看得清楚！”董卓听闻牛辅竟然敢与自己顶嘴，猛然用左手掣出了兵镧上一柄利剑，杀气腾腾道：“你若敢在军中乱说半个字，本将先斩了你狗头！滚！”
牛辅这一下气焰全无，灰溜溜地如丧家之犬滚出了营帐。当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怨毒地望了马子建一眼。可马子建却丝毫不以为然：不过历史上一个三流武将而已，有勇无谋，能成什么气候？
同时，有了这一幕，他也发现了两件事儿：首先就是董卓受伤不算太严重，否则没那么大的力气一脚踢飞牛辅；剩下的，就是他不必担心董卓告他黑状了。董卓虽有万般缺点，但至少刚才的表现，还是让马子建很欣赏的。
“周将军，手下粗野无知，倒是让将军见笑了。”呵斥完牛辅，董卓当即命亲卫收拾一番，随后引马子建坐了客席。
马子建还真没想到董卓竟还能说出这番邹邹的话，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啊，无妨无妨。军中当中都是直白铁汉，本将亦不是睚眦必报之人。”
“敢问将军来此何事？”董卓再一挥手，两名亲卫便端了一缸清酒上来。他显然还为自己折兵损将一事介怀，当即一樽清酒下腹，又命亲卫舀了一樽。
军营当中，自然是不能无故饮酒的。不过，像董卓这样粗野纵性的家伙，又没有了皇甫嵩压制，自然毫无顾忌。毕竟，司空张温实在太过柔懦，此番知晓了董卓私自出战后，竟也未降下什么对董卓的处罚，更使得董卓百无禁忌。
马子建这次来是有事相询，断然不会因为这种事跟董卓吵吵起来。相反，为了迅速拉近与董卓的距离，他也端起了酒樽，浅尝了一口才说道：“此番前来，是想向董破虏请教一番羌胡的作战方式。”
“周将军对本将有救命之恩，本将自当倾囊相告。”董卓又饮了一樽酒，才具实言道：“纵观大汉边祸骑毒，唯有西凉和乌丸两种。西凉羌胡骑兵冲锋，较之乌丸式骑战法最大的不同，便是西凉骑战并不完全依靠马匹的冲击力。因为凉州战马高大神骏，爆发力强，所以突进冲击力向来极强。西凉羌胡突进冲锋天然便拥有此优势，由此，他们更强调在高速运动时的多点进攻。”
“西凉羌胡与敌接战时，每一个骑兵都手持长矛，接战后先俯身去刺捅，一击松手，再拿出马战专用的长刀向下挥劈，同时马匹还前蹄拼命踢踏。”董卓说着，还起身亲自向马子建做了一番虚应的示范。
“很多人看到西凉羌胡手持铁矟、势如雪崩，那其实不过表相。真正令西凉铁骑闻名天下的，便是他们这等凌厉的骑战之法。任何猛然遭受这等战法的敌军，上来便会被西凉铁骑分割成碎片，只能一对一地搏杀。其结果，自然显而易见。”
“吁……”仅仅听闻董卓这一番公式化的讲解，马子建不由便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前世没有经历过一匹高大战马急速奔纵而来的人，是无法理解冷兵器时代骑兵威力的。更不要说，凉州羌胡非但不仅只是纵马持矟而来，还在进攻当中有如此多的讲究。
假如今日自己没有来董卓这里，只是想当然地让兵士组成万努奇法阵与之对抗，那恐怕一轮箭雨都未放出，自己好不容易操练出的兵士就被屠戮殆尽了。
可董卓实在是位耿直汉子，非但将这些不传之秘拿出与马子建分享，更是毫无保留又开口道：“而且，周将军也被想着什么夜袭破敌之策。不知何故，羌胡不少人深夜当中目力极强，比汉军大部分夜不能视物强上太多。倘若只看了两本兵书便异想天开想劫营破敌，恐怕只能一去无回。”
这个细节一道出，登时让马子建再度对董卓大为改观：显然，董卓口中说的就是夜盲症。汉代兵士出身贫寒，有的几年都吃不上一顿肉，自然大部分都有夜盲症。可羌胡虽然半游牧、半农耕，但比起汉人还是能够轻易获得肉食的，患夜盲症的人自寥寥无几。
由此看来，史书上说董卓在羌胡一地能征惯战、甚有威望一事，并不是随手的一笔，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就凭董卓此时说出的这些见解，只要他不是那么浪，见到羌胡来袭就没脑子地冲上去，董卓还真是羌胡叛贼的一员劲敌。
而就在说到脑子的时候，帐外忽然一人便走了进来。马子建回头一看，那人一副标准汉代幕僚的装束，只不过长相尖削阴鸷，一双眼睛犹如冷血的蛇。让人对视一眼，便觉得十分不舒服。
可他一开口，马子建非但没感觉不自在，反而有些高兴了。因为那人，上前便对马子建行了一礼道：“在下乃董将军部下主薄，李儒李优。”
这不就是董卓的脑子嘛，真是瞌睡了来枕头。可以说，李儒这家伙，是汉末三国当中第一位登场的谋士。虽然，他的谋略极度阴险酷戾，但这不能否认他的确很有水平。董卓要是能多听听这李儒的意见，恐怕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只不过，无缘无故的，他入帐干什么？
李儒微微一笑，躬身又说道：“城外边章引百骑叫阵，单寻周将军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