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城上下,一片惨烈且酷虐的攻城景象正在进行着。
“先零羌的勇士们,冲上去!懦弱不是你们的标识,勇敢才是你们的最崇高的品德。你们的首领正在别处同样奋勇杀敌,你们应当用胜利迎接首领的归来,天神木比塔也会保佑你们战无不胜!”
一向阴沉低调的韩遂在后阵奋力嘶吼着,煽动先零羌又一波勇士冲向武功城。只不过,嘶吼完毕之后的他,望向前方已然愈加惨烈的战况,眉目中不由掠过一丝阴毒和得色。
然而,勇敢而心思简单的先零羌勇士却不知韩遂心肠的歹毒。他们看到前方亲族正在浴血奋战,无不在这一声令下,放弃了他们心爱的战马,背负着沙包便嘶吼着便冲向了前方。
城下的嘶吼声,对于城上的士卒来说,无疑就是一声声的催命符。许多汉军士卒不约而同在奋战之余向城下望去:随后他们果然看到,在这样的呼喊声中,一队队羌胡勇士又快速前压上来。
直到射程之内时,羌胡勇士便开始奋力奔跑起来。他们那狰狞而又狂热的面容,清晰的映入眼帘之中,让城上的士卒感觉,所有的这些人,已经不再考虑自己的性命到底如何,而是就是要冲上来赴死一般。
但孙坚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镇定:“不用慌,敌军诡计已被我军破悉。他们如此气急败坏,便是因东城门营盘已被我军攻破摧毁!”
孙坚口中的消息,立时被四下传递出去,闻听此等消息的汉军士卒无不振奋。而他之所以一直等到此时才将这等消息透露,便是因为从早上攻城一起,孙坚便一直在观察着自军的士气和状态。直至看到士卒此时都开始出现疲累萎靡之状,他才断然将此消息放出来激励众士卒。
由此可见,孙坚这头江东猛虎,其胆略,兵法,乃至于武勇,皆无可挑剔指摘之处。马子建留守他来镇守武功城,便如留下了一根定海神针。
主将如此不畏凶险,不避矢石,奔走于城头之上,指挥若定。部下自然士气大振,纷纷拼死以战,无人退缩。更不要说如今守城将士,在马子建的一番调教、且铲除了毒瘤之后,已与当初那支混吃等死、投机作乱的汉军迥然不同。
在校场操练、赏罚刺激以及初战大胜后斗志昂扬之后,这支汉军的骄傲,以及狂热敢战,终于被完全地激发了出来。此时这支汉军,是初步凝聚出魂魄的军队,是一支拥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骄傲自信以及信仰的军队。
当然,他们的骄傲自信来源于他们的主将,来源于那位荡寇将军的出手阔绰,与什么为汉效忠、守卫百姓还没太大关系。但不管怎么说,拥有着信念的他们,显然要比城下那些只是源于激愤而冲上来的羌胡勇士,更加坚不可摧。
但城下的先零羌勇士也足够凶悍,他们带着些许狂热,满心的杀气已冲向了武功城。箭如雨下、惨嚎盈天也吓退不了他们的步伐,这些在凉州边塞遍尝了恶劣环境和心酸生活的勇士们,他们好似对于死亡并没有什么畏惧,甚至认为那是一种解脱、一种荣耀。
更可怕的是,韩遂此番攻城手段很阴险也很正确。他将先零羌部落勇士分为了数个批次,使得今日的攻城猛烈而持久,仿若海浪一般,连绵不绝的冲击着武功城,尽量地消耗着武功城中的守备物资和士卒们的体力。
终于,但烈日已经完全升入正空,将炽烈的热量洒向武功城时,城内外的战斗也愈加如火如荼。城墙上的汉军士卒渐渐疲劳,守城的将士已经换了三茬儿,一些汉军战死的尸体也在城墙上堆积起来,鲜血流入干涸坚固的墙缝当中,再顺着城墙淅淅沥沥的到了城下。刺眼的一道道红色,让人见之悚然。
至于喊杀声,从早上一开始便不曾停止下来。一排排先零羌勇士,用他们的悍勇和生命将护城河填满,令后续的族人可以冲上城墙。
然而,当他们冲到城墙将还带着绿色枝叶的云梯架上去时,滚烫的热油便从城墙上倾泻下来。羌胡勇士脸皮被烫得稀烂,眼睛已经瞎了,却还摸着梯子爬上城头。直至被汉军士卒一刀砍下去,才哀嚎着跌落只有沙土不见水的护城河……
就在双方惨烈胶着的战斗几乎都化不开时,先零羌当中一位身穿不少珠玉银饰的贵酋已目眦皆裂。突然,他大吼了一声,将死死拉着他的亲卫一脚踹开,抽出腰中战刀,举在头顶,狂乱地再度呼号了一声,便撒开腿冲了上去。
他身边的亲卫们愣了愣,但也见惯了这位贵酋的作为,同样发了一声喊,跟着那贵酋便冲了上去。
这一支不听韩遂号令的部队加入战场,让场中所有先零羌勇士猛然大喝起来,一时间,他们凶猛的攻势竟比之前更猛烈了几分。城墙上的孙坚见状,当即面色一凛,伸手一招道:“拿弓来!”
望楼上的孙坚锐眼如鹰,口中一声轻喝,脱弦的长箭便如流星赶月一般向着那敌将飞去。然而,那贵酋显然也是六识极为敏锐的猛将,听得那不同于寻常弓弩的风声,立时翻身一躲!
箭支狠狠刺入了那贵酋的肩胛当中,孙坚正再度搭弓,却见那贵酋竟直接一刀斩断箭杆,奔跑都没停,很快就来到了城墙之下。紧接着,这人大声嘶吼了一声孙坚听不懂的羌族话,一把将一个刚要爬上云梯的勇士拉下来,扔到一边儿。他口中咬着刀子,手脚麻利的爬了上去。
一时间,这贵酋的勇悍登时将那些先零羌勇士激励得要疯了一般,城墙上的压力顿时增涨了一倍。一个个传令回到孙坚身边,告知着他们那段城墙战况吃紧,请求孙坚支援。
可就在孙坚也要努力判断如何应对时,场中局势又有变化。
一声惨叫,一名羌胡勇士被从垛口里刺出的长枪捅了个透心凉。紧接着,孙坚便看到那名贵酋已然翻上了城墙,大吼了一声,从口中摘下战刀,一刀挥下去,趁着长枪还未缩回去,一刀结果了那汉军士卒的性命。
孙坚当机立断,猛然对着亲卫大喝一声:“随我来!”
当孙坚赶到那贵酋面前时,那贵酋的勇武已吸引了数倍的士卒围杀,几杆长矛攒刺而来,两把战刀斩向他的小腿儿。可那贵酋却毫不犹豫,一个纵跃,从城垛上已经跳了下去,战刀高高举起,迎风斩下,一刀将一个汉军士卒连肩带背斩开,鲜血立即喷了他一脸。
但他根本没有停顿,团身而上,将尸体撞开,挥刀横斩。两个汉军士卒立即惨叫着被斩开腰肋,鲜血喷涌间,向后跌倒。
这一刻,城墙到处已岌岌可危起来。孙坚知道,倘若自己不立即斩了这羌胡贵酋,那他即便将后备军派上来,恐怕都无法挡住先零羌这股悍然凶猛的攻势。
两人在城墙遭遇的第一眼,四目都同时赤红。孙坚怒吼一声,手中古锭刀攸然出鞘,那羌胡贵酋同样大叫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便如一头野兽向孙坚冲了过来。
然而,就在两刀即将相交的一瞬,孙坚陡然感觉城墙外的嘶吼声忽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滔天的恸切仿佛如潮水席卷整个城下,令孙坚和羌胡羌胡贵酋不由停下手中的刀,同时向城下望去。
烈日之下,孙坚看到马子建率领着西凉铁骑奔入战场。但他们并没有厮杀,只是任由马子建擎着一杆长矛出现在一处山丘上,令所有羌胡勇士都可以看清他长矛上的那颗头颅。
武功城在一瞬间,为之凝固。
接下来,所有先零羌勇士都放弃了攻城,他们如疯了一般向马子建拿出方向冲杀过去。任凭韩遂如何下令,如何吹响号角,所有先零羌勇士也都不闻不顾。而马子建面对数万先零羌勇士的冲锋,却只是呼哨一声,丢下那颗头颅率领着西凉铁骑逃之夭夭。
下一刻,孙坚被一声狂怒至极的吼声惊醒。只见那名羌胡贵酋仿佛用尽全身的悲愤怒吼了一声,一刀向孙坚劈来。
可这样狂怒却失去理智的一刀,已对孙坚造不成任何威胁。
孙坚猛然前冲,猛然一个前欺窜向那敌将的面前,一刀捅入了他的肚子当中。紧接着,扬手又是一刀,孙坚轻松而酷烈地砍下了那人的头颅。
但这一瞬,身为武者的孙坚,并不开心:这个羌胡贵酋,应该是一位好对手的。
不过,也仅仅只是这么一瞬的怅然之后。孙坚便猛然举起那人的头颅,擎着自己那染血的古锭刀高吼道:“将军神算,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满城墙的守军此时才如梦方醒,狠狠地高吼起来,宣泄着他们今日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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