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书房。”孙怀仁神情萧瑟的站了起身，原本轻盈的步伐此时觉得如此沉重，略显悲怆的背影渲染了整个房间，哀莫大于心死，当怀疑自己能力的想法出现后，孙怀仁的心彻底乱了，一面是坚持已甚的为官之道，另一面则是江北万千民众之所愿，当两种思想发生碰撞后，他进退失据，根本不知如何取舍，如何抉择。
看着老父身影在转角消失，孙敬国不满道：“你小子说的事儿可行吗？把老头子说成这样，我真是服了你了。”
“这样才证明孙叔心怀民众，如果熟视无睹，那他这个官就太不称职了。”
“远鹏，你提议开发江北前景是不错，但其中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你考虑过吗？先决条件就是政策扶持，京里如果不同意，你让孙叔叔如何自处？”尚文砚其母身在计委，也就是后世的发改委工作，自然了解其中路数。
“上面为什么不同意？现在缺的就是有责任，敢担当，勇为天下先的人，总设计师致力改革开放，设立的特区已见成效，现在需要的是步子再大一些，胆子再大一些，思想再开放一些，只有勇于打破桎梏的人，才是改革最需要的人，总设计师两次南巡，多次提出发展才是硬道理，如果在困难面前退缩，发展就是一句空谈了，上面不是不想发展江北，只是力有不逮，如果孙叔在这个时候勇挑重担，位列中枢指日可待啊。”卓远鹏说话声音很大，他想用自己的声音去唤醒孙怀仁，事实也是这样，孙怀仁在二楼驻足已久，位列中枢四个字带给他无穷的力量，再次迈步时，一丝自信油然而生。
“敬国，去书房看看孙叔吧，我有几句话你说给孙叔，江北一惯眼光向南，紧盯江南对接帮扶，缺乏全国视野、全球视野，一旦跳出江北看江北、跳出江南看江北、跳出江省看江北，才会出现涛走云飞的气象，江北与江南相比，最关键问题是干部思维观念放不开，在发展思路和方法上没有创新性，所以说江北开发思路是关键，思路错了，就永远也发展不起来了，太祖既然说过古为今用、洋为中用，那为什么不能南为北用呢，把江南的干部调到江北去，用好一个人，盘活一座城，这样身上压力就不大了。”
孙敬国是明白人，当然知道开发江北成功，对孙怀仁来说就是政治上的逾越，秉承对卓远鹏的一惯信任，他快步去往书房。
卓远鹏如同打了一场仗般，无力的瘫在沙发上，他对孙怀仁所说的话无异于一场赌搏，孙怀仁采纳他的意见，他则登堂入室，如果弃之如履，那他就失去了已然到手的入场卷，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呢？面对心灵的拷问，他选择了问心无愧。
“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并能倾之全力将之化为现实，你如果从政，会是一个好官。”尚文砚见到他满脸疲惫的样子，由衷的说道。
“我的性格不适合从政，如果有可能，还是做我的自在王吧。”他刚说完话，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叶梓馨打来的。
“你在哪里啊？”叶梓馨的声音总是让他有渴望的感觉。
“我在敬国家里，今天刚到。”
“哦，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听到他在孙敬国家中，说话就相对简洁了。
“我会尽快去，定了航班就告诉你。”
“好，我在京城等你。”
看着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他还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花心男。”尚文砚在旁嘲笑道。
“丫头，说话可要负责任，我不是你打击的目标，你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你家敬国身上吧，我告诉你个秘密……”卓远鹏故作神秘的说着。
“什么？”尚文砚信以为真的凑了过来。
“他是个，闷骚男。”卓远鹏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尚文砚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马上道：“你才是闷骚男。”
经过这个小插曲，卓远鹏感到心中舒服很多，见孙晓彤这么久没下楼，心中不禁犯起嘀咕，难道自己东窗事发了？
孙母确实是看出了两人间有问题，上楼后在她连番追问下，孙晓彤只得承认自己有点喜欢他，但现在两人只是合作关系，根本不似孙母想的那么复杂，在孙晓彤不断哄骗下，孙母半信半疑的放过了她，出于对卓远鹏的一点点欣赏，孙母没有说出什么绝情的话，这让孙晓彤感到阵阵窃喜。
她与卓远鹏开办公司本不想麻烦家里人，所以贷款的事情她也找的杨长清，现在父亲既然不反对这事儿，贷款的事情就不想麻烦他了，其实她没意识到，自从与卓远鹏发生关系后，她对杨士纯更加反感了，潜意识中也有些排斥杨长清，所以她在楼上黏着母亲给身在财政部的舅舅打电话，让他出头解决贷款的事情。
孙母问其想贷多钱，孙晓彤说两千万，这个数字让孙母大为头痛，自己哥哥身为财政部部长，经手的费用都以亿计，这区区的两千万让她说不出口，但在孙晓彤不断哀求下，还是打了电话。
电话打到哥哥楚玄同家中，是嫂子接的电话，楚玄同还没回来，嫂子问她有什么事，得知是孙晓彤做生意想向银行贷款两千万时，嫂子哈哈大笑，说这事她就能办，到时候让晓彤给她打电话就行，姑嫂两人又煲了阵电话粥才放下电话。
母女两人下楼后看到只有卓远鹏与尚文砚两个客人坐在那里，孙晓彤便问父子俩去哪了，尚文砚说在书房，楚墨矫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孙晓彤问怎么都去书房呢？尚文砚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孙晓彤闻言瞪着卓远鹏道：“都怪你，你把我爸气着了怎么办？”
话就这一句，听在尚文砚耳中感觉正常，卓远鹏却知道其中含意，这是怕孙怀仁不认他这个便宜姑爷啊。
“晓彤，你要相信你父亲，他是有政治抱负的人，在大事大非面前他知道该怎么做。”卓远鹏安慰道。
……
现在已是晚上八点，在京城玉泉山上一间老宅里，楚老正跟儿子楚玄同坐在一起。
“玄同，西山那边传来信，准备让尚学亁去上海主持工作，你有什么看法？”楚老年至古稀满头银发，清廋的脸上已有点点黑斑，但精神尚可，躺在消遥椅上神情很是笃定。
“上海那位进政务院，尚学亁出政务院，这一进一出间真是玄奥啊。”楚玄同非常感慨的说道。
看着父亲未语，他又道：“以前我们没有看清脚下的路，一直保持中立，如今态势清晰，是时候调整方向了，怀仁此次得以上位，主要还是西山那边做出了让步，既然如此，我们就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肤浅！怀仁为官历来求稳，这与西山的性格明显相悖，之所以让怀仁走到这一步，最终目的就想保证上海顺利发展罢了。”楚老一针见血道。
上海基本上被江省包围，水、电及蔬菜供给皆由江省输出，如果两位掌印人不睦，那真是扯上海发展的后腿了。
楚玄同不是笨人，经楚老提点后恍然大悟，但一想孙怀仁毕竟向上迈了一步，心中也就释然了，“能保证上海顺利发展，功劳簿上少不了怀仁的名字，西山要的是结果，我们享受的是过程，各取所需，也算两全其美了。”
楚玄同的意思楚老明白，享受这个当省长的过程就是为了给日后升迁铺路，但楚老却有自己的想法。
当下形势明朗了，那固步自封就会被淘汰出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什么是王道？跟紧时代脉搏，走在时代前沿就是王道，为政之道重在取舍，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楚老十九岁参加革命，一生经历风浪无数，他一生最喜“稳”字。
禾急为稳，禾急即何急，即逢事不宜急，行事方能稳，但行“稳”之事，不代表没有利益诉求，在绝对利益面对，“稳”就是个托辞。
“玄同，怀仁就算是上了功劳簿，也是轻描淡写，永远描绘不出厚重的一笔，这就是主动与被动的差异。”
楚玄同闻言一愣，他对父亲的转变一时间产生了困惑，“您的意思要变被动为主动？”
“如果此次被动接受，怀仁日后问鼎中枢就太难了，现在不需要守城的大将，需要的是创业的先锋，上海一枝独秀不是春，江省花开满院才是景啊。”
楚玄同在财政部干了八年，所处高度及大局观是够了，但在政治嗅觉有敏感上尚显不足，听到楚老一改往昔的说辞，对他冲击相当的大。
他对孙怀仁非常了解，让他稳坐省长位，在现有改革成果基础上稳中求升，一年迈上一小步，两年迈上一大步他能做到，但按楚老所言，让他去开疆拓土，这就强人所难了，好比让举重动运动员去跑田径一样，非是自身所长啊。
就在此时，屋内电话响了，楚玄同拿起电话，一听是孙怀仁打来的，说是有事找老爷子相询，楚玄同便把电话递给了楚老。
孙怀仁在电话中说得很简练，总结四个字，就是开发江北，楚老闻听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怀仁，你对大局观有如此把握，出乎我的意外，江北地区曾为新中国做出过重大贡献，如今改革开放，江中、江南都富了起来，你身为一省父母官，怎能看江北落后而不管不顾，我送你四个字，坚持改革，开发江北！”
“只是……”
楚老对孙怀仁知之甚深，岂会不知他此时的顾虑，“怀仁啊，能抓到老鼠的猫都是好猫，只要能让江北人民脱贫致富的办法都是好办法，开展工作不要畏首畏尾，陈旧的思想不可取，你要眼睛向外看，发展才是硬道理啊。”
电话挂断后，楚老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怀仁怎会变得如此激进？”楚玄同不解的问道。
“这不叫激进，这是审时度势，这就是你与封疆大吏间的差距，看来你也应该下去了。”楚老面色凝重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远在南京的孙怀仁此时也是面色凝重，但心中如同燃起一团火，看向楚墨矫的目光宛如回到了当年，青春不再，但成熟之韵更令他沉醉，今夜，他将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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