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垂着头，掐着自己的手指头。

　　杨妈妈也望着她：“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你奔进这样的深渊。你们在一起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而后面还有长长的几十年怎么办？王家太复杂了，如果当时你告诉我王家泽的父亲有六个老婆，那么多子女，他们王家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在你和家泽谈恋爱之初，我们就会强烈反对。”

　　杨意想，看来爸爸妈妈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已经把王家的底细都查了一遍了。

　　杨爸爸说：“杨意啊杨意，你早知道他的家世是这般乱，你是这么理智的人，竟然选择了无视。王家泽这个人，真的值得你去冒险吗？”

　　杨妈妈说：“你想一想，你和他结婚，还要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孩子被绑架了怎么办呢？”

　　杨意的眉头拧得很紧。妈妈的假设太吓人了……她没有办法想象自己的孩子被人绑架，在她幼小的身体上插上三把匕首。忽然间，她就有些明白爸爸妈妈的心境。她没有子女，只是想想，尚且刻骨心痛到这个地步，那她躺在床上的那二十多天，爸爸妈妈是怎样的受煎熬，受怎样的折磨？

　　她的眼睛湿了。

　　杨妈妈眼中也闪着泪光：“趁现在还能够，你和王家泽分手吧。”

　　杨爸爸则说：“这件事，我们没有直接和他说，由长辈出面退婚总做得不是那么妥当，你和他说吧，聘礼原封不动，全部送还。如果他们要精神赔偿……”

　　杨意胸口的疼，一点都没有淡去，可她平静地望着他们：“能不能听我说一说？”

　　杨爸爸杨妈妈沉默着。

　　“你们所想过的这些，我都想过了，未来可能真的还有风险，”杨意说，“可是，也有可能没有风险。正如同我们没办法猜到我们过马路会不会被车撞，经过天桥桥会不会塌陷，坐飞机会不会遭遇空难一样，这种是不可控因素，它不是绝对会发生的。那我们会因为有可能要发生的危险，就不去过马路，不去过天桥，不坐飞机了吗？”

　　杨爸爸则辩驳：“可这种人为的复仇，和意外伤害的概率能一样吗？你会这么想，依然是在自我安慰。”

　　杨意垂下眼眸：“所有人为的事情是有办法去改变的，人心都是肉长，它在某种程度上比交通意外更容易避免。之前的两次会被人有机可趁，是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我有危险，是我的疏忽。我和家泽都已经说好了，他会在家族内部做改动，他会安排保镖和我同进同出。这样就不会让人有机可乘了。”

　　杨妈妈板起了脸：“不行！你可以选择更好更简单的人生，何必非要去淌王家这淌浑水。你和他还没领证，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分开肯定会难过，可是这种难过是有时效性的。总好过将来，他要是出什么事，你悲痛欲绝；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们整个家庭都得毁灭。”

　　杨意的心被妈妈说得一跳一跳，针扎似的痛。

　　“杨意，”爸爸语重心长地说，“你从小到大，我们基本都尊重你的意愿，你要考什么大学，选什么职业，都是你自己做主意，甚至连婚事，我们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没办法做到不管不问。我们的意见是你和王家泽分手，退婚。”

　　杨意抿了抿嘴唇，半晌，摇头：“不。我不分手，也不和他退婚。”

　　“杨意！”杨妈妈生气起来，“你能不能听听我们的意见，想想我们！我和你爸，今年都快六十了，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他怎么办？你想让我们成为失独老人吗？”

　　杨意望着妈妈，发现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眼泪。杨意忽然就不能言语了。

　　爸爸妈妈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和家泽分手了，是吗？

　　杨意不会考虑和王家泽分手，情绪也是有时效性的，她不想正面和他们杠，让时间来冲淡他们心头的不安。

　　气氛好僵硬，可以说他们家里从未如此低压过。可她毕竟是个在职场修练成精的人了，即使再沮丧，再怎么僵，也要打圆场：“好，妈，你别生气。我好好考虑。你们给我一点时间。”

　　杨爸爸和杨妈妈都望着她，杨爸爸的眼睛里有更深沉的东西，杨妈妈的眼眸则是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点着头：“好，你慢慢想。自己好好想想就会知道，哪一个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杨意回房间了。六点多，房间已经一片漆黑，她却不想开灯，在黑暗里，静静地坐着，任黑暗和寂寞吞噬她。

　　叹气，沉重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杨意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种时候。即使那次误会王家泽劈腿，她难过的时候，也从未这样无措和沮丧。她感觉自己飘浮在汪洋大海里，抱着仅有的一根浮木，可是，这根浮木会不会被浪打走呢？或者，她会不会沉没在大海里呢？

　　王家泽握着手机，在第25遍听到冰冷的女声说：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的时候，他知道所有的猜想都不是敏感，杨意的爸爸妈妈将她“软禁”起来了。

　　他坐在黑暗中，望着手机屏幕的光泯灭。他坐在杨意的家里，望着清冷的光洒进客厅。

　　以前这里到处都是杨意的气息，可是住院的一个多月，做了几次卫生，这儿的味道是空气净化器净化过的清新，没有杨意的专属味道，仿佛她也不曾住过这里。

　　其实他也能想见今天这样的局面。可如果以后都见不到杨意了呢？如果杨意最后向父母屈服了呢？

　　他们俩，真的分手了呢？

　　黑暗中，王家泽英俊的面容冷冷淡淡的，毫无表情，只有那双子夜一般的黑眸里，透露出一丝迷茫。

　　凌晨的时候，王家泽接到杨意发来的消息。王家泽还坐在沙发里，保持着这样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整个人要在这里坐化成仙。

　　杨意问：“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