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忍冬没有再看她，工作的时候他一向很专注。

　　一审当庭宣判，王慧慧判死刑。王慧慧表示要上诉，声称自己只是因为生病，她根本不是蓄意杀人。

　　杨意望着那个从小缺乏亲情关爱，可怜又可恨的大小姐，心中只觉得无边的黑暗。王家究竟是怎样的家庭环境，会养成这样的人呢！如果不能照顾关爱孩子，那就不该生她，让她在缺乏亲情的腐蚀下，生出一棵腐烂的可怕的心。杨意忽然感到害怕，王家还会有王慧慧这样的反社会人格吗？因为所有家产都给王家泽，他家中的人个个心中藏着祸端，报复行为还有下一次吗？

　　第一次，她也问起自己：值得冒险吗？为了王家泽，是不是真的值得冒险？

　　回答她的，是她的遍体生寒。

　　一审结束，杨意本想要走，手机收到信息，陈忍冬让她稍等他一会。她抬起头，便撞上他的眼眸，他还站在公诉人席位上。杨意点点头。

　　他便笑了一笑。

　　杨意转头的瞬间，看到了熟人。王正善。

　　他迟疑了会儿，还是向她走来，因为法庭开始清人，所以他们一起随着人潮往外走。因为要等陈忍冬，杨意也没有离开太远，在外头停住了脚步。王正善便和她说：“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父母现在反对你嫁给家泽，我们也能理解。但是，这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是慧慧的错。”

　　杨意的胸口疼意未消，只觉得沉甸甸地，连呼吸都很沉重。

　　“家泽从小就不在我身边长大，幸好，他没有长坏。”王正善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多说什么，便走了。杨意望着这个曾经叱咤商场的富豪，他老了，他的背伛偻了，他看起来灰心丧气，王慧慧的事情势必给了他沉重打击。

　　杨意重重地叹了口气，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还疼吗？”

　　是陈忍冬。她回头，摇摇头。“没事了，那一阵过去了就好。”

　　陈忍冬低头望着她，“你怎么来了？没听说你要来啊。”

　　“突然想要来看看，”杨意说，“我也没听说公诉人是你。”

　　“这个案子，我一直在跟。”

　　“为什么没有和我提起？”杨意仰头，望着他清俊的脸庞。

　　“你为了当鸵鸟，连案件详情都不问，我还赶着和你说这个？”他挑挑眉。

　　“好吧。”杨意望着他制服上的徽章，“第一次看到你在工作时的样子呢，大检察长。”

　　“帅吗？”他笑问。

　　杨意也笑：“很帅，你要穿成这样往法学院门口一站，明年法学院可能就要扩建了。”

　　陈忍冬也笑起来。“去哪儿？我送你。”

　　“我开了车来的。”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陈忍冬伸手向她：“给我。”

　　“什么？”她愣了愣。

　　“车钥匙，”陈忍冬说，“我送你到公司。”

　　“不用了——”

　　“脸白得活像下一秒马上就要晕倒，我可不敢让你开车。”陈忍冬坚持，“拿来。”

　　杨意还想辩白一番，陈忍冬浓眉一皱，她连忙赶在他长篇大训之前递上钥匙：“多谢多谢，辛苦辛苦。”

　　陈忍冬唇角一扬。他忽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她都是被他欺负的那个，在她面前，她似乎像个软弱的姑娘，可一转头，她就可以去强大到将经验丰富的律师怼到哑口无言。

　　当年当年。

　　如果当年他们在一起就好了。那么，不会有王家泽，杨意不会受伤，不会有生命危险，不会像现在这样苍白！

　　陈忍冬帮她打开车门，送她上车，将车门关好，才回到驾驶座。他问：“那个保镖，没跟着？”

　　杨意耸耸肩：“今天告假。”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知道什么，但终究没问出口。而是问道：“关于刚刚的庭审，你有什么看法？”

　　“做为这件事的受害人之一，我觉得法律严明公正，结果我很满意。”

　　“你在背书吗？”他嗤笑。

　　杨意敛起笑意，窝入椅背，“看法吗？我觉得冷。同时又有点庆幸，王家泽幸好不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他一个人在美国自生自灭，可比在王家好多了。”

　　“害怕了吗？”

　　“……有点。”她大方地承认。

　　“会不会退缩？”

　　杨意垂下眼睫，“你也知道我的个性，我不是那么容易退缩的人。对，王家真的很可怕，但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两个人感情还在，所有的磨难咬咬牙都还是很容易过去的。”

　　陈忍冬便不言语了，杨意半晌没听见他说话，看看他，发现他正蹙着眉，专注开门，他皱眉的时候其实很有一股威仪。当年她暗恋他的时候，特别害怕他皱眉，他一皱眉头她就心慌，生怕他再也不理她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心境真有趣。也许那就是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滋味吧。

　　如果当时他们俩都大胆一点，能他们之间就没王家泽什么事了吧。都说人生如戏，其实真实的人生，有时比戏剧更变幻莫测。她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她与王家泽，能不能走到最后。

　　陈忍冬将杨意送到公司才离去，钟文静恰巧瞧见了，挤眉弄眼：“什么情况，为什么是陈忍冬送你来公司？”

　　“刚好顺路。”杨意说。

　　“这个时间他要上班吧，怎么顺路？”

　　当律师的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杨意笑笑：“想顺路的时候，天南地北都会顺路。”

　　钟文静坏笑：“我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王家泽有危机了。”

　　“说什么哪，”杨意说，“如果现阶段我和王家泽之间会产生危机，也不会是因为第三者。”

　　“你这么信任他吗？你怎么知道你们不会因为第三个人而出现产生危机？”

　　“我对他、对自己都有这个信心。”梁嫣梦事件之后有一段时间，杨意对他不是那么信任，但他用行动化解她的不安全感，他花很多事情在她心里构建信任的城墙。她愿意相信他。

　　钟文静望着她，不禁有些羡慕：“杨意，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算好吗？杨意有点不敢确认，如果很好的话，她应该不至于差点连命都丢了吧。如果王家泽的身世普通一些，家族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那就真的很完美了。可惜，哎。

　　杨意和王家泽每天通话，隔天见一次，经常是中午时间，他们一起在附近的餐厅吃饭。妈妈偶尔问杨意和王家泽分手了没有，她只以沉默来回答，妈妈就会把碗筷摔得怦怦响，继续对实施精神鞭挞。

　　杨意觉得有些疲累，工作难不倒她，家里的压力才是最让她困扰的事。

　　天气已经冷了，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这一降温，几乎人人都要棉袄加身了。夜晚，杨意睡在温暖的被褥里，香甜地做着梦。

　　怦怦怦，怦怦。

　　杨意陡然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