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阮思娇大约也用了个半饱,这时,外头守门的孙婆婆又来请示:“少夫人,三爷说来接阮姨娘,这会子都到院门口了。
阮兰芷闻言,原本都递到唇边的茶杯蓦地就顿住了,她带着狐疑的目光,朝阮思娇扫去,却见后者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阮兰芷见状,一下子就明白了个大概,她哪里还有心思喝茶,直接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一旁的梦玉,淡淡地冲阮思娇说道:“姐姐,你郎君都找上门来了,你见是不见?”
阮思娇闻言,面色苍白地道:“噯,莺莺,容我缓一缓,我额头上虽然已经止了血,但是还有些痛呢,加上我躲到你这里来,三爷就算接了我回去,只怕也不会给我好过,不管过去如何,你毕竟是我妹妹,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阮兰芷简直不忍再听,她真是要被她这个“有才”的姐姐气笑了。
哪有这样不知轻重的?
苏宁时来给她台阶,她竟然还不下!
阮兰芷揉了揉自个儿的眉心,绷着一张脸,冷道:“那姐姐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同三爷僵着?让我夹在你两个中间难做人?”
阮思娇听罢,却佯作没听到一般,只一味地抹起泪珠子来,也不答话。那样儿,倒像是阮兰芷伙同旁人欺负了她一般。
阮兰芷又联系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寻思着这阮思娇只怕昨日是故意来她府上诉委屈呢,不然哪来这样巧的事,她才到苍穹院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苏宁时就掐着点儿来接她回去?
阮思娇这是故意把豺狼往她院子里引呢!
阮兰芷本先就怀疑她这个庶姐不怀好意,偏还心软放她进来,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噯,怪只怪自己这个记吃不记打的软性儿。
阮兰芷这般想着,简直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刮子,做什么要同情阮思娇?难道自己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放了这么个惹事精在院子里,别人不找她麻烦,又去找哪个的麻烦呢?
梦香立在一旁,更是忍不住同绿萍小声嘀咕了起来:“阮姨娘可真可笑,她同自家郎君拌了嘴,伤了头,不好好儿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伤,却跑到我们院子里来住着,现在三爷追上门来了,她还一味地拿乔,这不是带累我们夫人吗?加上侯爷又不在府上,谁能压的住三房那位大爷呀?到时候,还以为我们夫人是个拎不清的,故意插手三房的事儿呢!”
“梦香,我倒是信了你的话的,三房娶的这个姨娘还真是……”绿萍见阮思娇那个样儿,也有些惊住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大架子的姨娘,老侯爷去世后,也留了两房姨娘,一个任氏,一个云氏,可这两个姨娘就非常地识时务,晨昏定省,一日不落,该给周氏敬茶就敬茶,该给周氏请安就请安,伺候起主母来,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饶是如此做派,周氏却也一直拘着她们,不太许两位姨娘出来走动。
比起老侯爷留下的两位姨娘来,三房这位新进门的姨娘,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为了一点儿月例就去找三爷吵闹,绿萍有些想不通,这同一个府里出来的两位姑娘,怎么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呢?
这两个丫头就站在阮兰芷的身后,她两个私下里的嘀咕,坐在对面的阮思娇听不清,可阮兰芷却是听得个一清二楚,这厢正要开口训斥,那院门口却又传来响动。
不一会儿,窗外传来辱骂声,和忍着怒气坚守岗位的冷硬声,掺杂在一处。直听的阮兰芷蹙起了秀眉。
自不必说,肯定是苏宁时被看门的侍卫给拦住了,不得进来。
阮兰芷听着那动静儿越来越响,似是苏宁时身边的护卫已经同郎君留下的侍卫起了冲突,阮兰芷越听越心惊,生怕两边动起手来可怎么好?
阮兰芷这下子是一个头两个大,那苏宁时本就身子不好,万一在苍穹院闹出个好歹,那这事儿可就无法善了,周莲秀又最是护犊子的一个人,这当口郎君又被圣上指去外地办差,她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到时候周莲秀找她算账,她一个弱势的,能怎么应付过去?
唉,看来是不得不把人给请进来了……
阮兰芷头疼地站起身来,临了,她又恨铁不成钢地剜了阮思娇一眼,这才亲自前去院门口把苏宁时给迎进门。
“梦玉、红杏,你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三爷看茶!梦香,你速速去把阮姨娘请出来。”阮兰芷不想面对苏宁时,可人都进堂屋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付了。
梦香简直要烦死阮思娇了,阮兰芷吩咐了下来,她却纹丝不动,阮兰芷气得又剜了这个不听话的丫头一眼,冷着小脸道:“怎么,我这主子都使唤不动人了?”
“还不赶紧儿去!”
梦香听罢,只好一跺脚扭身去请人了,阮兰芷见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唉,幸亏梦香是自个儿的丫头,若是落到别的主子手里,早都被板子打规矩了。
实际上,上辈子梦香也是随着阮兰芷嫁入侯府的,梦香在府里也是一直护着自己,后来却被周莲秀找了人牙子卖了出去,阮兰芷直到死,也不知道梦香最后究竟被卖去了哪里。
……
闲话少叙,现在阮兰芷把豺狼领进了门,还得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才行。
“姐姐先才正在屋里用早饭,估摸着也吃的差不多了,三爷稍等一会子,她就要出来的。”阮兰芷勉强自己笑了笑,又捧着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心慌。
“二嫂,当着你的面儿,博彦忍不住要说句实在话了。”距离新妇拜堂那日之后,苏宁时已经有一个礼拜未见阮兰芷了,这时,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比花还要娇艳的人儿,神色平静地说道。
“三爷请讲。”阮兰芷被苏宁时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发怵,却只能耐着性子让他把话说完。
“当年博彦上阮府,本意是求娶二嫂的,谁知本该属于我两人的缘分,中途却被二哥截了去,他使了手段将你抢去了不说,后来他又迫使我娶了二嫂的庶姐……”苏宁时痴痴地看着阮兰芷,忍不住又开始旧事重提。
阮兰芷闻言,简直想干脆就这般晕过去不问世事得了,这苏宁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竟然在这儿说些令人误会的话。
这苍穹院里,处处都是苏慕渊的眼线,苏宁时自己不怕事,可也不要害人呐!
苏慕渊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他本就介意她和苏宁时上辈子的过去。
苏宁时今日这番话若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指不定会怒成什么样儿。
到时候,一府的人只怕都得跟着倒霉……
“博彦本就是被逼无奈,才娶了阮思娇的,既然博彦同二嫂有缘无分,倒也无话可说,可偏偏二嫂这位庶姐又是个上房揭瓦的性子,动不动就同我闹脾气……现在她都闹到二嫂这里来了,这叫博彦的脸面往哪儿摆?”苏宁时口气虽然严厉,可他那神情哪里是个生气的模样?只一瞬不瞬的盯着阮兰芷,任谁都能看出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阮兰芷抚着青瓷茶杯上的花纹,正在斟酌着如何开口,这时阮思娇被两个丫头搀扶着走了进来,那西子捧心的柳絮样子,好似随时都能倒下去一般,看的阮兰芷又是气得直哆嗦,这么会装,怎么不去戏馆演一出!
阮兰芷正了正神色,这才笑着对阮思娇开口道:“起先姐姐的确是冲动了,既然三爷都上门来接你了,可见还是在乎姐姐的,就别使性儿了,赶紧跟三爷回去吧。”
阮兰芷一心只想赶紧把这对瘟神送走,谁知这个当空,那阮思娇却唯唯诺诺地说:“我……我头上的伤疼的紧,刚刚走了几步都眼花的厉害。想来还得叨扰妹妹一晚才行。”
阮思娇说罢,不着痕迹地看了苏宁时一眼,后者则是满意地冲她点了点头。她两个一来一往的小动作,阮兰芷却没看见。
“那怎么办?三爷接姐姐回去,马上找大夫来给姐姐看一看吧?”阮兰芷可不想再收留这个狗皮膏药了,巴不得她赶紧儿走。
谁知这个时候,苏宁时却冷冷一笑,截住了阮思娇接下来要说的话:“呵,阮姨娘显然就是不愿意跟博彦回去了,二嫂,你也听到她说的话了,既然阮姨娘非要在苍穹院再住一宿,博彦也不拦着,博彦就此告辞,明日再来接她。”
苏宁时说罢,带着一众护卫就匆匆走了。
阮兰芷觑了一眼旁边的阮思娇,见后者还在哀哀呼痛,她有些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时候阮兰芷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苏宁时明日还要来……苏宁时明日还要来?
他这是和苍穹院杠上了吗?趁着苏慕渊不在,天天来?
阮兰芷倏地站起身来,看也不看瘫在椅子上的阮思娇,疾步往卧房而去。她还真是被气晕头了,郎君留了这样多的资源,怎地就被她忘了呢?
“红杏,去把剑英、剑芳两姐妹叫来,让她两个把阮姨娘请回三房去,姨娘若是嚷着头疼,干脆直接让她睡回去好了。明日起,有任何人要见我,你们一律挡回去,就说我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别人,叫侍卫们都灵醒些,再不要放人进来!”
“今日……今日是我糊涂了。”阮兰芷说罢这些话,便靠在迎枕上沉思了起来。之后的午饭、晚饭也压根没怎么吃。
晚上,阮兰芷懊恼地躺在榻上,此时此刻,她无比地想念苏慕渊在府上的日子,虽然他在的时候,自个儿每夜都被磋磨的起不了床。可苏慕渊就好似一座大山一般,把那些纷纷扰扰牢牢地拦在了外面,仿佛这个府上就没有他解决的事儿。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慕渊总是护着自己,不让府里那些暗地里的龃龉腌臜侵扰她。
如今自己孤零零地留在院子里的时候,竟然什么都做不好。
今天才只是郎君离府的第三天而已,她却已经有些挨不住了……
郎君,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真个儿是: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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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阮兰芷思念着自己的郎君之时,苏慕渊却在距离千里之外的地方,遭遇了一场伏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