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 69.六十九
作者:罗青梅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码字不易,谢谢大家的支持!

  李旦凉凉地扫李显一眼,目光落在他凸起的小肚子上,“去骑马。”

  语气淡淡的,并不严厉,但足够威慑。

  李显脸上的胖肉皱成一朵千瓣牡丹花,委委屈屈走下牛车:“我是兄长,不和你一般计较。”

  李旦盯着李显爬上马,留下户奴杨知恩监督:“看着七王,他敢下马,立刻唤我。”

  杨知恩应喏,老老实实缀在李显身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显臃肿的背影。

  李显环顾一圈,发现身边没人敢替自己说话,不由悲从中来:都怪那个神神道道的婆罗门医者!

  他乃堂堂英王,身上的每一块肉全是佳肴珍馐、琼浆玉液娇养出来的,不是什么肥胖症!

  他是天潢贵胄,他的肥肉也是高贵的肉,用不着减!

  李旦听不见李显的腹诽,夹紧马腹,驱马走到队伍后面。

  路过李令月和贺兰氏的车驾前时,他轻勒缰绳,停在二轮车旁。

  李令月仰头看着他笑,细长的双眼微微弯起:“王兄,我上回和你说的波斯水晶杯,你帮我寻到了么?”

  李旦摇摇头:“没有。”

  也不多做解释。

  李令月知道他素来寡言,喔一声,挥挥手,漫不经心道:“王兄,我让七兄帮我去寻好了,正好让他多去西市走动走动。”

  贺兰氏把围在肩头的印花帔巾扬起,故意往李令月脸上甩,嘴角带着浅笑,亲昵道:“又使唤你兄弟帮你跑腿?”

  李令月拂开帔巾,哈哈大笑:“七兄要选妃了,我不赶紧使唤他,以后阿嫂嫁进来,就没机会了!”

  两人笑着打趣一阵,压低声音,讨论李显的王妃最有可能出自哪个世家大族。

  李旦轻夹马腹,勒马转向,慢慢驰到裴英娘的二轮车旁边。

  护卫、宦者、宫女们沉默着前行,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飞扬。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旌旗在风中舒卷的声音。

  裴英娘十指翻飞,胖乎乎的手指头把丝线拧成一条条麻花形状,来回穿插,很快勾勒出一只蝴蝶形状的结子。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细碎清脆的珠玉轻击声。

  裴英娘抬起头,眼前闪过一道炫目的金光,晃得她眼花缭乱。

  李旦贵为亲王,座下的骏马装饰华丽,马鞍上镶嵌了数百颗绿豆大小的宝石,系带上悬着一片片麒麟金杏叶,金叶随风飘动,发出窣窣细响。

  宝光闪烁,璀璨夺目。

  裴英娘忍不住偷偷咽口水:一看就知道很值钱!

  李旦居高临下,俯视着眼睛闪闪发亮的裴英娘,疑惑又诧异。

  他以为这个差点死在亲生父亲剑下的小娃娃,此刻应该躲在车厢里抹眼泪才对。

  特意绕过来看她,就是怕她有什么好歹。

  没想到她竟然没事人一般,靠在车窗上做针线活儿。

  那个泪如雨下,抱着他不放,无助而绝望的小娘子,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除了他,大概没人相信,一个时辰前,裴家小娘子还蜷缩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不愧是母亲挑中的人。

  李旦自嘲一笑,策马离去。

  裴英娘盯着马鞍上的宝石看了好半晌,忽然发现李旦腰上空落落的,没有佩戴她早上看到的那块双鹿纹山玄玉佩。

  应该是丝绳绞断了,没来得及换新的。

  她低头看看手上刚编好的蝴蝶络子,粉白两色,和李旦完全不搭调。在篓子里翻了翻,找到一条棕黑色的,扭了金线,编成燕子形状,好看又大方。

  连忙捧在手心里,想问李旦喜不喜欢,抬起头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端正笔直的背影。

  裴英娘目光痴迷,啧啧道:“连马尾上都挂了金叶子呀……”

  她好想要那匹骏马!

  抵达蓬莱宫后,忍冬让宫女去抬热汤,预备服侍裴英娘洗漱。

  今天舟车劳顿,李治和武皇后肯定不耐烦见人,用不着去蓬莱殿请安。

  果然,夜幕低垂时,羊仙姿往各宫传话,言圣人已经就寝,让他们各自安歇。

  药童把熬好的汤药送到裴英娘殿前,“八王吩咐,贵主莫要忘了服药。”

  裴英娘白天纯粹是吓病的,现在一觉睡醒,又从太极宫搬迁到蓬莱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蛮可以不用吃药。

  药童面色不改,把鎏金宝相花纹银碗往前一递:“请贵主服药。”

  小娃娃当久了,裴英娘也想使个性子、耍耍赖。

  嘴巴还没撅起来,忍冬已经接过银碗,舀起一匙子黑乎乎的药汁子,送到她唇边:“贵主不怕,吃了药,病才能好。”

  裴英娘脸颊微微一热,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个八岁的女娃娃,忍冬这么哄她是正常的,可是好像还是有点难为情。

  只能老老实实吃药。

  吃了药,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既没有梦到提着宝剑追杀她的裴拾遗,也没有梦到讨厌的裴十郎和裴十二娘。

  她心情大好,早上吃了两大碗胡麻粥,一盘玉尖面,两只素馅毕罗。

  忍冬和半夏把所有箱笼打开,想为裴英娘挑几件新衣裳。

  虽然宫人们为了迁宫一事乱成一团,但女官、女史们有条不紊、忙中有序,百忙之中,仍然记得给裴英娘送来整套首饰衣物和被褥用具,十分贴心。

  武皇后要在麟德殿摆宴庆贺迁宫,众人届时都要出席,连太子李弘和太子妃也会从东宫赶来凑趣。

  这是裴英娘头一次参加皇室宴会,忍冬想把她打扮得漂亮一点,左看看,右翻翻,挑挑拣拣半天,还找不到满意的裙装。

  半夏不懂宫中流行什么样的服色,只能跟在忍冬后面打下手。

  裴英娘坐在槅窗下打络子,日光从茜色窗纱漏进屋里,笼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半夏想起一事,悄声道:“贵主,太子妃也姓裴呢!和贵主好像是一家人。”

  太子妃裴氏是左金吾将军裴居道的女儿,确实和裴英娘同出一族,不过裴氏的祖父曾经做过宰相,而裴英娘的祖父只是个六品官,比不上裴氏那一房显耀。

  裴英娘把丝线绕成一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从前没来往过,以后也不必特意去结交。你记住,我是天后带进宫的。”

  半夏心神一凛,“婢子明白。”

  忍冬终于挑中一条单丝碧罗笼裙,“太平公主爱红,平时多穿红色,贵主穿青色最好。”

  裴英娘换好衣裳,盘腿坐在铜镜前,等着忍冬帮她梳髻。

  镜中的小娘子脸色还有点苍白,穿郁泥地联珠团窠对鸟纹锦对襟半臂,浅色绉绸窄袖交领襦衫,单丝碧罗笼裙,竹根青系带分系在两边,一直垂到翘头履鞋面上,肩上披一条沙绿色葡萄纹锦厚披帛,完全是一副少女打扮——裴英娘气度沉静,宫女们总忍不住把她当大人看待。

  忍冬踌躇半天,最后给裴英娘梳了个家常的双螺髻,略施簪环珠花,发间裹丝绦,留出长长一段,垂在肩头。

  最后照例在她眉心点上朱砂痣。

  这么一打扮,裴英娘依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娃娃。

  忍冬扫视一圈,小声说:“太平公主喜欢描花钿、贴面靥,贵主年纪还小,点朱砂就够了。”

  裴英娘浅笑一声,“多谢你替我想着。”

  反正李令月喜欢什么,她就得忌讳什么。

  忍冬连忙躬身:“这都是婢子的本分,不敢让贵主谢婢子。”

  直起身,看一旁的半夏似乎有些担忧,笑着道:“太平公主天真烂漫,为人宽和,平时待宫人们很好,时常赏我们糕饼吃。”

  既是开解半夏,也是宽慰裴英娘。

  裴英娘想起路上的匆匆一瞥,太平公主年纪不大,只比她大两岁,但模样身形已经出落得丰满标致。

  不知道她的性子是不是和宫人们描绘的那样好相处,已经有一个名不副实的李显了,千万别再多一个表里不一的李令月。

  离开宴还早,裴英娘怕弄脏衣裳,干脆哪也不去,歪在坐褥上,教忍冬打络子。

  时下不论男女,佩戴的玉佩、香囊都用丝穗装饰,很少有结络子的。

  半夏跟着裴英娘学过,已经会不少样式。

  忍冬是头一次学,很快琢磨出门道,啧啧称叹:“贵主的心思真巧。”

  裴英娘脸上涨红一片,连忙解释:“这是一个厨娘教我做的,我手不巧,只会做这个。”

  忍冬抿着嘴笑。

  不得不说,有些本领是天生的。忍冬只学了不到半个时辰,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灵活,甚至比师父裴英娘做得还熟练,而且无师自通,自创了几个新鲜样式。

  十根指头像花蝴蝶一样,翩跹飞舞,眨眼间,就编出一对精致的垂丝菊花。

  裴英娘低头看看自己刚才做的几只大蝙蝠,歪歪扭扭,形状是有了,但软塌榻的,没什么精神。

  再抬头看看忍冬做的菊花、芍药、梅花和大燕,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菊花的垂丝微微卷起,完全能以假乱真。

  她叹口气,沮丧道:“算了,送八王的络子,还是你来替我做吧!”

  李旦走到槅窗下时,刚好听到这句话。

  一时忍不住好奇道:“什么络子?”

  李旦像是有急事在身,脚步微微一滞,匆匆打量她一眼:“去哪儿?”

  裴英娘乖乖应答:“安平观。”

  但凡去安平观视察工巧奴们的进度,她都会换上胡服男装——圆领袍更耐脏。

  李旦点点头,走出好几步后,忽然回头,“路上有人护送吗?”

  裴英娘已经走出很远,听到背后李旦说话的声音,连忙转身,“王兄?”

  李旦看着她稚嫩的面孔,圆圆的脸颊,圆圆的眼睛,眼瞳清澈水灵,眉心点了一点朱砂,望去机灵又乖巧,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任何磨难,所以如此干净天真,惹人怜爱。

  但他仍旧记得那个在裴拾遗的剑下瑟瑟发抖的小可怜。

  阿娘贪恋权势,早就盘算着要通过联姻提高武氏家族的地位,小十七真的是阿娘拉拢武氏兄弟的棋子吗?

  她还这样小……

  李旦半天不说话,裴英娘走近几步,试探着轻声喊他:“王兄?”

  李旦眼帘微抬,“路上小心,莫要贪玩。”

  裴英娘一一应下,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别的话嘱咐,才转身离开。

  李旦沉默着回到自己的寝殿。

  冯德谄笑道:“大王放心,安平观是宫里的道观,外人根本进不来。而且圣人疼惜公主,让千牛备身给公主做护卫呢!”

  李旦眉峰一挑:“哪个千牛备身?”

  冯德回道:“执失大郎。”

  执失云渐的祖父执失思力曾是突\\厥酋长,归降唐朝后,四处征战,戎马半生,为大唐扩充版图立下汗马功劳,是初唐最有名的异族名将。

  执失云渐肖其祖父,武艺高强,很得李治的信任。

  李旦认得执失云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执失云渐和薛绍交情很好。

  不必猜,一定是李令月特意找李治求来执失云渐给裴英娘当护卫,好方便她打听薛绍的消息。

  执失云渐是千牛备身,安国公府的继承人,阿父最亲近的侍卫亲军,阿父怎么会大材小用,让他去保护小十七?

  李旦沉吟半晌,暂且放下这事,把户奴杨知恩叫进书房,“拿着我的鱼符,去一趟平康坊,查清武家兄弟年纪几何,品性如何……再查查他们在岭南可有娶亲。”

  杨知恩应喏。

  三天后,武承嗣和武三思返回长安。

  武皇后命人将兄弟俩带到含凉殿拜见姑父李治。

  武承嗣和武三思生得人高马大,都是方脸,宽额头,眉眼和武皇后有些像。可能是在岭南受了不少苦,兄弟俩面色凄惶,举止畏缩,身上的锦袍一看就是刚换上的。

  武三思进殿的时候,绊在门槛上,摔了个大马趴。

  殿里的宫人不敢笑,抢着上前扶起武三思。

  武三思眼里滑过一丝窘迫难堪,跪在内殿前,不敢抬头。

  李令月没那么多顾忌,噗嗤一笑,“这两位表兄浓眉大眼的,相貌瞧着和阿娘像,性子却一点都不像!”

  她说话没有压低声音,殿前众人都能听清她的评语。

  裴英娘看到武三思偷偷抬头,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眼神颇为不善。

  她不由暗生警惕,武承嗣和武三思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得离这对堂兄弟远点。

  李治宽慰勉励兄弟几句,让宫人带他们去偏殿洗漱用膳。

  羊仙姿捧着一张漆盘进殿,跪在武皇后身边,小声道:“殿下,始州刺史和溜州刺史送来请帖,恳请您后日前去赴宴。”

  武皇后翻开帖子,匆匆扫几眼,笑向李治道:“我娘家的两位堂兄在府中摆宴,请我过去凑个热闹,陛下能否同行?”

  李治歪在凭几上,捏捏眉心,“让弘儿陪着你去吧,自己舅舅家,该多走动才是。”

  自从裴拾遗弹劾武惟良和武怀运后,太子李弘和武皇后隐隐有争锋敌对的态势。

  李治总想找个机会改善母子俩的关系,经常见缝插针,让李弘多和武皇后亲近,奈何李弘听不进去。

  李弘也在殿中,听到李治的话,眼眸微微低垂,婉言推拒:“阿父,儿后日要和秘书省的众位侍郎探讨藏书之事,怕是不得闲。”

  李治看着李弘挺直的脊背,轻叹口气,“也罢。”

  武皇后微微一笑,“太子诸务缠身,就不劳动他了。”

  李弘岿然不动,神色倔强。

  武皇后并不在意太子的冷淡疏远,眼风扫到李令月和裴英娘身上,“难得出宫一趟,你们姊妹俩陪我一起去。”

  又指指李贤,“贤儿也去。”

  李贤愣了一下,点点头,“是。”

  李令月拍拍手:“好啊!我还没去过舅舅家呢!”

  裴英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武皇后厌恶武惟良兄弟,不会无缘无故接受武惟良兄弟的宴请。而且羊仙姿特意当着李治的面把请帖拿出来,肯定出自武皇后的示意。

  武皇后为什么要特地带上她和李令月?

  难道武皇后想当着李令月的面杀死贺兰氏?

  裴英娘魂不守舍,回东阁的路上,不小心一脚踩在水坑里,单丝碧罗笼裙被飞溅的泥水浸湿,穿堂风拂过,湿透的裙子黏在小腿上,凉飕飕的。

  宫人连忙跪下认罪。

  早起时落了一场急雨,台阶下积了一汪雨水。宫人光顾着清扫含凉殿的长廊和高台,来不及打扫偏僻的小甬道,这才让裴英娘遭了殃。

  半夏跪在地上,脱下裴英娘穿的漆绘木屐,搁在台阶前。

  忍冬回东阁取干净鞋袜。

  李显从亭子另一边经过,看到裴英娘的狼狈模样,非要走远路绕过来取笑她,“哈哈,武三思刚刚摔了一跤,你怎么也摔了?”

  裴英娘扭过脸,不搭理李显。

  李显脚上穿的是长靴,不怕水,故意抬脚去踩水坑,踩得水花四溅,“难怪阿娘想把你许配给武三思呢,你们俩这么有缘,合该做夫妻!”

  裴英娘冷哼一声,“听说王兄的正妃已经拟定好人选了,不知阿嫂是哪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