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 104.一百零四
作者:罗青梅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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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女史脸上涨红一片:一个八岁的、只学了几百个大字的小娃娃,竟然敢来教训她?

  她恼羞成怒,慌不择言:“公主以为武皇后真心喜爱你吗?她带你进宫,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圣人故去的亲人!公主是褚公之后,却只能给别人充当替身以求富贵,难道不觉得羞耻?”

  裴英娘抬起眼帘,笑眯眯道:“为什么当替身羞耻?长得像圣人的故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圣人对着我堵脸思人,可以减轻伤痛,我可是大功臣!”

  上官女史脸色发青,“蠢儿!”

  气得拂袖而去。

  裴英娘轻笑一声,有了今天这场对话,上官女史以后应该不敢再为难她了。

  得意地拍拍手,余光扫过长廊深处时,忽然瞥见一道瘦削的身影。

  轻袍皂靴,宝带琳琅,腰间挂一枚对鹿山玄玉佩,是李旦。

  裴英娘面色一僵。

  上学前李令月被抓包,现在轮到她了。

  半夏小跑到裴英娘身前,面带羞愧:“贵主,婢子想提醒你的,可八王不许婢子出声……”

  裴英娘摇摇头,制止半夏说下去。

  李旦眉尖微挑,双唇紧抿,眼神有些阴冷。

  裴英娘低下头,专心看着自己脚上的翘头锦缎鞋履,红地穿枝花的图案,花丛中卧着一对对彩羽鸭子,活泼灵秀。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边停下,头顶响起一声轻柔的叹息:“走吧。”

  裴英娘惴惴不安,听李旦的声音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惊喜地抬起头。

  李旦已经走远了,幞头的两根帛带在风中轻轻飘扬。

  她连忙拔腿跟上。

  听到裴英娘走动时簪钗轻轻晃动的声音,李旦没有回头,但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一些,“下次莫要莽撞,如果再有人欺负你,让人去寻我殿中的冯德。”

  裴英娘愣了一下,眼眶微微湿润:原来李旦不是因为她对上官女史不敬生气,而是气她被人欺负呀!

  她感动得无以复加,颇想一把抱住李旦的大腿,感叹一句:八王是个好人!

  没有听到裴英娘的回答,李旦脚步一滞,回头轻扫她一眼,“记住了?”

  眼风略带凌厉。

  裴英娘点头如捣蒜:“我记住了!”

  有一位亲王为她撑腰,当然好。不过像上官女史这样的小麻烦,用不着抬出李旦来。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只有自己刚强起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胆子小,注定做不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但也不想沦为一朵经不得风雨、只能躲在别人背后的娇花。

  娇花容易摧折,需要别人时时呵护。

  身为一个省事贴心的小弟,裴英娘不想给老大李旦添太多麻烦。

  她要做一株浑身是刺的仙人掌,小猫小狗想欺负她,得先问问她裴十七娘养的一身尖刺。

  当然了,如果遇到惹不起的人物,还是得找李旦求助,她是仙人掌,不是所向披靡的大杀器暴雨梨花针。

  李旦径直把裴英娘带到含凉殿,“阿娘命你每天午时陪阿父用膳。”

  近身伺候李治的宦者们发现,每到用膳的时候,只要裴英娘在场,李治总能胃口大开。

  宦者们向武皇后提议,每逢传膳时,可以把永安公主召到含凉殿陪李治吃饭。

  武皇后一开始不信,仔细观察几天后,认可了宦者们的建议,因为对着吃得香甜的裴英娘,她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多吃两碗羊肉粥……

  于是,裴英娘除了永安公主这个身份外,多了一个御赐陪吃的头衔。

  宦者领着裴英娘和李旦进殿。

  李治和武皇后坐在上首,李显、李令月陪坐左右。

  殿中的钿螺小几上供着一瓶盛开的红梅,清香怡人,应该是李令月献给李治赏玩的。

  宫女把裴英娘的坐席挪到李治身旁。

  裴英娘屈腿盘坐,李旦走到李显右手边坐下。

  武皇后睨一眼埋头吃花糕的李令月,笑着道:“小十七头一天上学,就晓得向先生请教学问,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只惦记着玩儿?”

  李令月抬起头,嘿嘿一笑,眉心的花钿皱成一朵含苞莲花,“儿又不用考进士,要那么多学问做什么?”

  李显跟着附和:“阿妹说得对!”

  李治笑问裴英娘,“小十七,先生严不严厉?”

  裴英娘乖乖应答:“先生很好。”

  李治目光慈爱,“做学问贵在持之以恒,你还小,慢慢来,别逞强。”

  裴英娘眼波流转,莞尔道:“英娘明白,八王兄也是这么教我的。”

  “喔?”李治看一眼正襟危坐的李旦,点点头,眉宇间有隐隐约约的柔和笑意。

  李旦宠辱不惊,端着一碗秋葵汤,面无表情地小口啜饮。

  但裴英娘分明看到他的双手在微微发颤。

  她轻叹口气,替李旦觉得难受。

  这些天,她已经看出来了,李治并不是不喜欢李旦,而是有意疏远小儿子。

  李治只对太子李弘亲近信任,对博闻强识的李贤和李旦都是淡淡的,李显资质平庸,反而很受他的喜爱——怎么说呢,傻人有傻福。

  李治天性温柔多情。

  想起故人时,他总要迎风洒泪,哭上一场。

  宫人们犯错,他不忍苛责,每每只是训斥几句了事。

  他心细如发,温柔体贴,常常对裴英娘嘘寒问暖,像一个普通的父亲。

  但到了处理朝政时,李治绝不像平时表现出的那样温和老实,手段果决而利落,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狠辣无情。没有他的暗中支持,武皇后不可能顺利诛杀大批重臣。

  李治再温柔病弱,也是个主掌杀伐决断的帝王。

  他下定决心冷淡李旦,就不会轻易改变决定。

  李旦表现得再恭谨,读书再刻苦,注定是一场空。

  裴英娘的目光在李旦身上停留太久,连李令月都发觉了。

  “你怎么老盯着八王兄看?”

  裴英娘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没为什么。”

  李令月压低声音道:“你刚刚和八王兄一起过来的,八王兄没提三表兄吧?”

  裴英娘摇摇头。

  李令月叹口气:“八王兄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我上次和三表兄说话,还是人日剪彩胜那天,不知道三表兄最近是不是瘦了……”

  她说起薛绍,滔滔不绝,直到武皇后探询的目光扫过来,才闭上嘴巴。

  有裴英娘在,李治果然胃口很好,连吃两碗熬得烂烂的黍臛。

  武皇后笑意盈盈,眉眼舒展,“小十七可是大功臣,陛下得赏她才行。”

  裴英娘眼皮一跳,武皇后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李治歪在隐囊上,笑呵呵地说:“便依皇后所言吧。”

  李令月和李显立刻闹腾起来,离开坐席,走到李治身边,摇动李治的胳膊,抢着撒娇:“阿父,你准备赏小十七什么?”

  李治想了想,故意逗兄妹俩,“你们觉得该赏什么呢?”

  李令月眨巴着眼睛,“就赏小十七实封好了,她是公主,还没有实封呢!”

  李显瞪大眼睛:太便宜裴英娘了!

  可他没有理由反驳,因为刚才对着裴英娘,他比平时足足多吃三大碗羊肉汤饼!

  明明没想吃那么多的,可是一看到裴英娘香甜的吃相,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李显没好气地瞪裴英娘一眼,从去年秋天开始,阿父一直闷闷不乐,不管裴家小娘子有什么古怪,看在她的陪伴让阿父心情大好的份上,就便宜她好了!

  事关自己的汤沐邑,裴英娘不敢吭声。

  公主实封三百户,长公主加三百户。这些说的都是实封,而加户一般是虚封,听起来风光,其实没什么用。

  只有获得实封,才能拥有一辈子享之不尽的财富。

  李令月黏在李治身上歪缠,“阿父,你就依了我吧。”

  李治点点头,搂着李令月,刮刮她的鼻尖:“难得你细心一回,既然你为妹妹开口了,那就赏小十七实封吧。”

  李显轻哼一声。

  裴英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摇摇脑袋,试图恢复清醒。

  得到实封,不仅昭示帝后对她的宠爱,还意味着她这辈子完全不用发愁没钱花!她唯一的烦恼,可能是发愁该怎么花钱。

  她还攥着一颗枣子发愣,李令月推推她的胳膊,笑嘻嘻道:“英娘是不是欢喜傻了?快谢恩呀。”

  裴英娘连忙直起身,跪在坐席上行叩首礼。

  武皇后看一眼受宠若惊的裴英娘,浅笑着道:“这是小十七该得的。”

  李治也笑道:“皇后所言甚是。”

  裴英娘抬起头,偷偷看向武皇后。

  武皇后眉眼带笑,朝她微微颔首。

  裴英娘眼眸微垂,现在她可以确定,已经有人把她和上官女史之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武皇后听了。

  武皇后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从她气走上官女史,到李旦带她来含凉殿,才不过区区半个时辰而已呀!

  裴英娘心底一寒,有些后怕。她应该没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吧?

  后怕之余,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的——她被李治的赏赐砸晕了,暂时不想分心去想别的。

  李显脸上的胖肉皱成一朵千瓣牡丹花,委委屈屈走下牛车:“我是兄长,不和你一般计较。”

  李旦盯着李显爬上马,留下户奴杨知恩监督:“看着七王,他敢下马,立刻唤我。”

  杨知恩应喏,老老实实缀在李显身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显臃肿的背影。

  李显环顾一圈,发现身边没人敢替自己说话,不由悲从中来:都怪那个神神道道的婆罗门医者!

  他乃堂堂英王,身上的每一块肉全是佳肴珍馐、琼浆玉液娇养出来的,不是什么肥胖症!

  他是天潢贵胄,他的肥肉也是高贵的肉,用不着减!

  李旦听不见李显的腹诽,夹紧马腹,驱马走到队伍后面。

  路过李令月和贺兰氏的车驾前时,他轻勒缰绳,停在二轮车旁。

  李令月仰头看着他笑,细长的双眼微微弯起:“王兄,我上回和你说的波斯水晶杯,你帮我寻到了么?”

  李旦摇摇头:“没有。”

  也不多做解释。

  李令月知道他素来寡言,喔一声,挥挥手,漫不经心道:“王兄,我让七兄帮我去寻好了,正好让他多去西市走动走动。”

  贺兰氏把围在肩头的印花帔巾扬起,故意往李令月脸上甩,嘴角带着浅笑,亲昵道:“又使唤你兄弟帮你跑腿?”

  李令月拂开帔巾,哈哈大笑:“七兄要选妃了,我不赶紧使唤他,以后阿嫂嫁进来,就没机会了!”

  两人笑着打趣一阵,压低声音,讨论李显的王妃最有可能出自哪个世家大族。

  李旦轻夹马腹,勒马转向,慢慢驰到裴英娘的二轮车旁边。

  护卫、宦者、宫女们沉默着前行,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飞扬。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旌旗在风中舒卷的声音。

  裴英娘十指翻飞,胖乎乎的手指头把丝线拧成一条条麻花形状,来回穿插,很快勾勒出一只蝴蝶形状的结子。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细碎清脆的珠玉轻击声。

  裴英娘抬起头,眼前闪过一道炫目的金光,晃得她眼花缭乱。

  李旦贵为亲王,座下的骏马装饰华丽,马鞍上镶嵌了数百颗绿豆大小的宝石,系带上悬着一片片麒麟金杏叶,金叶随风飘动,发出窣窣细响。

  宝光闪烁,璀璨夺目。

  裴英娘忍不住偷偷咽口水:一看就知道很值钱!

  李旦居高临下,俯视着眼睛闪闪发亮的裴英娘,疑惑又诧异。

  他以为这个差点死在亲生父亲剑下的小娃娃,此刻应该躲在车厢里抹眼泪才对。

  特意绕过来看她,就是怕她有什么好歹。

  没想到她竟然没事人一般,靠在车窗上做针线活儿。

  那个泪如雨下,抱着他不放,无助而绝望的小娘子,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除了他,大概没人相信,一个时辰前,裴家小娘子还蜷缩在床榻上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