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亮惹的祸 102.八月蝴蝶黄(一)
作者:11点要睡觉觉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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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周自恒才从机场出来,急匆匆上了车。一路上,他总叫司机开快些,南城正是大兴基础工程建设,地面被砸碎重修,碎石和低洼让行驶地飞快的轿车上下晃动。

  周冲烟都抽不好,颠簸得够呛,只能跟儿子好脾气地说:“我的小祖宗诶,你老子都快被颠死了。”他话是这么说,但却没有一点叫司机慢一点的意思,顺着儿子来。他又对着蒋文杰说,“我儿子挺执着的一个人,你多担待啊。”

  话里话外,都是对儿子的喜爱。

  蒋文杰是他看好的年轻人,有拼劲,懂进退,也重情义,周冲想培养他,做儿子以后的左膀右臂,因此,有周自恒的场合,蒋文杰总跟着去。

  有时候,蒋文杰自己都笑自己:“简直是周大少爷的贴身男保姆。”但他也就开开玩笑,很是懂得周冲如此的深意。周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的一切,都是周自恒的,蒋文杰做得好了,现在陪着太子读书,以后就是一步登天。

  蒋文杰心下了然,对着周冲点头,并没有不耐烦。他是因为顺路才被周冲带上车,捎一程,是周冲在向他释放善意的表现。

  周冲也点头,嘴上还是不忘叫不舒服。

  周自恒满心满眼都想着早点回去,一点不觉车子晃动,见周冲叫苦连天,撇撇嘴道:“小月亮生日都快过去了,都是你,说好的会早点回来的。”

  周冲讪讪,搓着手笑,眉眼柔和,一点不似外头威风的大老板,倒有几分无赖的模样:“就记得你的小月亮。”他嘟囔,“连你老子都不要了。”

  他的儿子没有说话。

  周冲悄悄垂眸瞅了他儿子一眼,那红彤彤的耳朵尖在夜色里也煞是打眼。

  嘿!脸红了!

  周冲还想再说两句,多逗逗周自恒,但又知道儿子脾气大,怕他翻脸,这才把话压下去,不过依旧忍耐不住,一直偷偷摸摸地看儿子的表情。

  他想周自恒是在慢慢长大了,会给小女生买礼物,惦记她的生日,还会脸红害羞了。

  像是一颗小树苗,长了好多年,才第一次触摸到了春天,兴奋又羞囧,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很用心地开出一朵带着一点粉红色的花,生怕人打扰,又忍不住展露甜香。

  饶是司机开得快,道路也没有太多拥堵,开到小区,也已经近晚间十一点。

  下车时,周冲踟躇一会,道:“已经很晚了,小月亮说不定已经睡下了,我们明天再给她补过生日,好吗?”他怕儿子的一腔热忱被冷水浇熄,提前给他一个安慰。

  “不会的。”周自恒语气不佳,他有些生气了,给周冲一个倔强的后脑勺,“小月亮会等我的。我们说好要一起庆祝的。”他这句话说得很轻,显然,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周自恒大步朝小区走去,周冲叹了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儿子后头。

  司机和蒋文杰把东西拿上。

  周自恒走得快,霸道又蛮横,周冲在后头都要快步才能跟上,这就苦了后头的人了。

  南城渐渐入秋,白日还是炎炎酷热,夜间就已经起雾了,淡淡的凉凉的水汽从四面八方涌来。

  周自恒走得急忙,远远地就往高楼上看,他在看明玥家中是否熄灯。

  隔得远,窗户有反射的光,他又细细看了一会,只看见黑乎乎的一团,周自恒低头抿紧了唇,顿时有些失落。

  深夜才返家,不是他愿意的。他也想很早就祝她生日快乐的。

  打从他记事起,他们的生日都是一起过的,第一次错过,周自恒心里就像突然缺了一块,空落落的,秋夜里凉凉的风往里面灌。

  他越发不敢靠近高楼,一步步都走得沉重。

  叫司机开快些的是他,到了门口又想离开的也是他。

  周自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陌生又汹涌的情绪占据着他的思维。

  周冲在他背后两米远站着,看他委屈又孤单的小身影,不知道怎样劝慰,愁得点了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

  “小月亮跟妈妈回去吧,好吗?你周周哥哥大概是有事情,来不及。”江双鲤是位英语老师,声音清丽,娓娓动听,她蹲下来劝自己的女儿,“已经很晚了,明天会起不来的。”

  明岱川向来不会说好听话,只是站在风口,替母女俩挡风。他是个行动派,寡言少语,严肃又有礼。

  明玥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她提着一篮小蛋糕,奶油开始化开。

  “可哥哥说会在我生日前回来,要是他回来了,没有看见我,我就失信于人了。”明玥摇头,她讲一口大道理,是明岱川给她灌输的思想。

  江双鲤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满认真,埋怨地看了明岱川一眼。明岱川做了个无奈的苦笑。

  明岱川也加入劝说的队伍,他明显直白地多:“是周自恒先没有做到他的承诺,这不算失信于人。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可以无愧于心。现在有点冷了,爸爸不想看到小月亮生病,我们先回去,回去开着门等,他们要是回家了,你会马上知道,可以吗?”

  明玥努力想了想,又看父母脸上似有疲惫,点了点头。

  往回走的时候,她看了看手里的小蛋糕,她每年都会分给周自恒一块,随着年纪增长,身边的小伙伴换了一茬,参加她的生日的朋友也再变化,只有周自恒从来没有缺席过她的生日。

  走动的声音让周自恒抬头。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明玥,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喊她:“小月亮!”

  他没有发现自己有多高兴,声音有多大,多激动,百米冲刺一般跑到了明玥面前,又蹦又笑:“你……”他像是嗓子哑了,顿时说不出话来。

  明玥惊喜停下来,应他:“周周哥哥。”

  她先前有多失落,现在就有多高兴,桃花眼笑成月牙,酒窝陷得深深的。

  周自恒在香港很想她,每天晚上会看许久的月亮,还会用手去接根本触不到的月光;他会在夜里一遍遍地想她教给他的英文,一遍遍用手写“Iloveyou”;在清晨醒来,他会珍而重之地看好几遍买下送她的口红。

  但现在明玥对着他甜甜笑的时候,他却有些慌张,只想逃离,吱吱唔唔半天,也说不上话。

  周冲见儿子阴转晴,耳朵尖红透透,上前揽住明岱川的肩膀,哥俩好道:“诶,我儿子害羞,这么多人面前,说不出道歉的话,给兄弟我个面子,咱们回去,让他们自个儿谈谈。”他叼着烟,拍拍明岱川,又对江双鲤投以感谢的目光。

  明岱川不抽烟,也讨厌烟味,颇不自在地推开周冲的手,思量一会道:“就他们俩,我不放心。”他往些年是看不惯周冲的作风,但做了许多年邻居,同周冲私交还是甚好的。

  “怎么不放心了?我儿子,怎么不放心?”周冲英俊的眉眼挑起。

  是你儿子,那才不放心啊!明岱川看着周自恒垂着脑袋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我和周周哥哥说话,爸爸别偷听。”明玥仰着头拉明岱川衣摆,食指和拇指比划,“就一小会,一小会就回来。”

  她腮帮子鼓鼓的,眨着眼睛祈求。

  明岱川对着女儿水汪汪的眼睛就没招,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那就到小花园,别着凉。”他也注重**,尽管女儿才八岁,他也会保护她的小秘密。

  小区做了三期工程建设后,在中心建了花园,玻璃墙,挡风保温,四季鲜花长盛,又有休憩座椅,很受大家欢迎,又只有一扇门,能保障安全。

  明玥点头,拉着周自恒往花园走。

  明岱川沉着脸,在原地待着不动。江双鲤倒是极喜欢周自恒,笑着说了声:“那我们在家等你们,小恒要好好照顾妹妹啊。”

  周自恒被点名,骄傲抬头答应,看自己被明玥拉手,才抬起来的头又低下去。

  两人离开好一会,周冲把钥匙给小助理,让他拿行李回去,把烟捻熄,丢进垃圾桶,道:“我去守着他们。”

  他笑起来,猫着腰走,明岱川倒也想跟上去,最后还是克制住,同妻子回家。

  夜色已经很深,隔岸传来秦淮河的摇橹桨声,市中心依旧热闹。

  花园里开着暖黄的灯,明玥一坐下来,就打开篮子,把里头的蛋糕拿出来,递给周自恒。

  周自恒接过叉子,不小心又碰到她的手,身子都僵硬了一下。

  明玥见他不吃,看了一眼蛋糕,上头漂亮的花形散开,有些不好意思道:“都化了,对不起啊。是不是不喜欢啊?”

  哪里会不喜欢?周自恒急急忙忙舀了一大勺,狼吞虎咽,囫囵道:“好吃,特别好吃,我很喜欢的。”

  他吃得那么急,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但他不想看到明玥失望。

  他整块吃完,神志才回到脑子里,砸吧砸吧嘴,抬头看明玥。

  明玥也正看着他,睫毛浓密,像是小刷子刷在周自恒心头,他呐呐道:“对不起啊,让你等我那么久。”

  明玥大概没想到他会道歉。

  周大少爷是个小霸王,从来只有别人道歉的份,他定是没有错的。

  明玥支着脑袋,歪头看他,酒窝露出来,道:“没关系啊,毕竟我想你了嘛。”

  周自恒脸上哄地炸开,因为紧张,竟打了个嗝,才道:“我……我也想你了。”

  周冲已经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他带了保镖助理翻译,阵仗颇大。

  香港在今年七月一日正式回归大陆,南城机场也在这一天实现通航,周冲一行人算得上是第一批从内陆去往港都的非官方队伍。周冲准备良久,颇有大干一场的阵势。

  小助理蒋文杰也跟在队伍里,他从零零碎碎的边角料里听闻,大老板的目的是前去探亲。

  探亲。

  蒋文杰想起南城皆知的,周冲的身世和发家史——周冲是孤儿,无父无母,出身大兴安岭小村庄。

  蒋文杰心头闪过许多思绪,不多时又一一从脑海中排除,不再深思。这是大老板的家事,他一个小助理,不便多问也不便多想。

  飞机升至平流层,九月中旬的阳光在云层间铺开,层叠渲染,色彩变化万千,宛如彩缎迤逦。

  周自恒第一次坐飞机,免不了新奇往窗外看。

  要是小月亮在这里,定会大叫吧。周自恒蓦地想到。

  但环顾四周,都是肃容冷峻的成年人,他又垂下头去。

  周冲正犯烟瘾,手在口袋摸索个不停,但又不能吸,嚼着口香糖颇有些不耐烦,他拿了打火机出来,想偷着去卫生间,周自恒恰好转头看了他一眼,周冲嘿嘿笑,又把打火机放了回去。

  “我就是玩玩,不抽。”周冲敷衍过去,“诶,要不这样,你爸我教你几句洋文怎么样?到时候用得上。”

  周自恒撇撇嘴:“你也会?”不是他鄙视他老子,但周冲没太多文化,是个实打实的事。

  周冲也就会那么两句,本想在儿子面前显摆,却被瞧不起,一急,便道:“怎么不会啊,你爸会的可多了,什么‘古德拜’啦,‘哈喽’,‘三克油’,还有什么‘哈尼’‘爱老虎油’‘sweet’‘hot’‘sexy’‘amazing’……”

  他说到一半,忽然止住,干巴巴地笑着。

  那是些他和小情人们打情骂俏的话语,也是他一时不注意,说给儿子听了。周冲悄悄低头看了儿子一眼,见他无甚反应,松了一口气。

  周自恒动了动嘴唇,问他:“爱老虎油,什么意思?”

  他可以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却是一阵虚。

  “是我爱你。”周冲也心虚,飞快地回答。

  他说完便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拉下眼罩,连烟瘾都没再犯了。

  【是我爱你。】

  周自恒身体一僵,呆呆地不动了。

  他缓慢地把头转过去,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云霞满目,明明是恬淡安静的景象,却在周自恒心里勾起漫漫的涟漪,每一朵云,都像是一弯小月亮。

  他看见小窗倒映出来自己的脸,笑容有些傻兮兮。

  周自恒脸一下绯红。

  蒋文杰坐在他后头,见他好奇英文,便正儿八经地告诉他:“我爱你,是这样说的。”他说了一遍标准的发音,又在纸上写好了英文。

  周自恒没有和他学,只是瞟一眼,在心里反复默念。

  “那我爸说的其他的英文是什么意思?”周自恒想了想,突然问。

  蒋文杰敏感发现,大老板并未入睡,在他家大少爷问过话后,全身都绷直了。

  能从端茶送水的小助理走到今天,蒋文杰早已混成人精,他怎么会不知道大老板养了几个小情人,一个星期,都可以不带重复的。

  这话蒋文杰不能说给周自恒听,他虽然总是骄傲的小大人模样,但到底很小,不懂男女之事,只是道:“我没听见周总说什么,你要是感兴趣,到了香港,我教你英语?”

  他是真心喜欢周自恒这个小孩的。

  他觉得周自恒骄傲蛮横的表现下,藏着脆弱敏感又纤细的心。他怎么也忘不了几年前,在楼梯上泫泫欲泣的小男孩。

  仿佛身在沉渊,又像在冷冷荒原。

  周自恒没再追究,只是应了一声。

  周冲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漫长又轻微地吐了一口气。

  下了飞机,过了安检,便有人来接。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比周冲稍大,眉眼肖似,都是英俊冷硬的五官,高大的身形。

  周冲同男人拥抱,相当热情的模样,周冲叫他“二堂哥”。

  “这是我儿子,周自恒,儿子,叫伯伯。”周冲同周自恒介绍,拍拍他头上的小呆毛。

  周自恒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他还有其他亲人。他点头,叫了声“伯伯”。

  一行数人,周冲安排了手底下人找地方落脚,自己带了周自恒同男人离去。

  等到下车,已经是在半山,别墅星罗棋布,能望见港都地貌,以及海口吞吐的雄浑之势。

  暮色渐深,华灯初上,粼粼渔火和星光铺缀,但这也不及身后别墅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