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手指在棋盘上下最后一枚黑子，黑虎和白龙斗一块儿，终究甩了甩头，以骄傲之姿夺取了胜利。
“哈哈，然胜了半子，师父的棋走得真是越来越臭了。”
司北与燕离对弈，从来都是输家，难得赢上一回，自然是要好好嘚瑟一番的。
燕离淡淡地道：“你高兴就好。”
这是宁七七的惯常用语，每次她无语了，便呵呵一声，甩下这么一句，嗯，转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定还要附赠一个大白眼儿。
司北却一脸惊恐，有些受宠若惊：“师父，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不适应……”
燕离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呵呵。
司北觉得吧，自家师父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也理当投桃报李的，所以他决定为自家师父排忧解难。
“师父心绪不宁，是为何事？”
他自然不会以为，自己真dao真枪真能赢得过自家师父。明摆着人家心不在焉，才让自己险险胜了半子呢。
燕离听到司北的话讶异了一瞬，旋即皱着眉低声道：“我……心绪不宁？”
司北闻言摇了摇头。
他那模样，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有心事”三个大字了。旁人都看得出，他却还没发觉？
说来，这还是司北第一次瞧见自家师父有这般失的时候。他一向完美得像鬼斧神工致无双的雕塑，像传世大家苦心孤诣创作而出的画作，像蓬莱仙境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总而言之，像什么都不像个人。
因为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能牵动得了他的绪。
所以这次回来之后，他瞧见自家师父会喜会悲会乐会失魂魄了，是心眼儿里高兴的。
一个人年岁有限，自然得活得多姿多彩才不枉此生。像他师父这样十几年如一日的活着，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像那平静无的湖面，连点儿涟漪都泛不起来，又有什么意si呢？
想着，司北轻轻拂袖，绣着线纹lu的袖袍擦过棋盘，将黑白棋子尽数扫。
“皇帝、太子、文武百官，十三焱联盟，皇位、叛乱、征兵北上，统一西焱大陆……”
他边说边伸手在半空虚虚一抓，待翻转过来一摊开，就见手心里躺着六枚黑的棋子。
“师父想问什么可想好了再问，机会只有一次哦。”
司北是个白巫师，正宗亿里一的白巫师，传说天命神授、知天晓命的白巫师。
他确实能知过去、晓未来，但是泄露天机是要遭天罚的，作为一个珍爱生命、贪图享乐的白巫师，他自然不会燃烧自己、照亮他人，是以到现在为止，他只用过两次这逆天之力。
一次是替他师父破了他命中的必死之局，一次是为了找到殷家第五代传人带进坟墓的一斛。
嗯，他就这么点出息。
他抬起头看向自家师父，那天生雍容优雅的眉目微微蹙起，清冷霜雪的琉璃目好似深了一些，悠悠半晌，才见那薄唇缓缓而启。
“宁七七。”
好像si来想去，什么都不想问，就想问她。
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想知道她有没有想过他，想知道那桃四飘的臭丫头有没有背着他人……
司北笑了一下，他五官之间带着一种灿烂的华贵明媚，一笑之间，会让人觉得他好似在发光。
“师父确定要为一个人，浪费这次机会？”
燕离点了点头，旋即顿了一下，复又开口：“不必用你那种能力，给她占一卦便可。”
白巫师历来不长寿，他知道那天罚有多严重。那便只看看，她是否平安吧。
司北倒是没勉，将就着那六颗棋子，随便地在棋盘上一撒，哗啦啦地四散开。
他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先是沉眉，后是震惊，那脸幻莫测的模样，瞧得燕离也跟着狠狠地敛了眉。
“可是出事了？”
司北点了点头，只说了四个字：“大凶之兆。”
“嗖——”
话音还未，就见一阵疾风掠起，撩起那袂长发。
司北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角，瞧着对面已经空了的位置，轻轻一笑。
虽是大凶之兆，却是有惊无险。
哎呀，瞧他师父着急的，连他后面的话都没听完就急匆匆走了。既然心里那般在乎，又何必一直忍着呢？
他知道自家师父的顾虑，他二人若是在一起，必定只能存其一。这是个死局，若是不破，怕是有也难成眷属。
还得好好想想办法才是……
si虑至此，他忍不住叹息一声：“唉，有我这么为师父操碎了心的徒弟么？”
西焱大陆和东越大陆中间隔着南云大陆和蛮荒之域，即便用高级灵源石为媒介开启传送法阵，也得耗费一天时间。
燕离出现在飞羽山庄云想阁的时候，藏青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辰，模模糊糊的毛月亮像是蒙上了好多层的面纱，四下里一点动静都无，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他迈步阁中，速度之快，竟让那些守门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出手相拦，人便已至屋。
屋子里坐着很多人，却是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叶一然躲在角里，捂着嘴巴轻声地抽泣着。
他寒沉着眼，直接越过众人里屋，岳辛才好似被什么击中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是……燕子？”
袁世点了点头，显然也瞧见了。
岳辛却眼神一亮，高兴地道：“老大有救了！”
里屋之中，宁七七脸惨白地躺在，才不过一天，她便已经显现出瘦弱的颓来，看起来就像是风就能跑的纸片人一般。
若说昨晚她还能有点儿呼吸，今日却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水一样的炼药师和大夫请进来，却是连药头不肯开一颗，便摇了摇头离开了。
顾飞羽这会儿坐在边，双手将宁七七的手握在手心之中，不停地哈着气，好似这样做她就能有点温度一般。
他守了一天了，谁叫他休息一会儿也不理，脸上因为憔悴生了不少胡茬儿，这要是换做以前的顾大庄主，哪儿会容忍自己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
他心里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上次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替他取九幽青鸾的蛋从悬崖上掉下去，这次又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的眼前被贺静芸那个恶险些要了命……
好像每一次，都是他亲手将她推向了绝地。
他紧握着她的手，一双桃眼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深：“七姑娘，你快醒过来好不好？日后区区一定好好待你，再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再不会让你冒任何危险，再不会让你……”
话音戛然而止，顾飞羽感受到背后那钻心刺骨的杀气，顿了顿，转过头去，就瞧见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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