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敢娶我吗 第六十九章:帝王薄情,父子恩断
作者:萤照公子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李恪望一眼大殿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抬脚迈进来,门口内侍竟忘了行礼,直望着他,眼神里似乎充斥着可怜。李恪淡然一笑,昂首向前走去,从走出吴王府大门,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李恪望着前方的李从志,单膝跪地,高声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抬头见殿上只有国舅独孤渊同丞相刘丞,前丞相赵占。三人皆看向李恪,叹气摇头。

  李从志屏退左右内侍,扬手将手中奏折扔到李恪脚边,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跟朕解释解释……”他由于生气涨红了脸,连连咳嗽了几声。

  江南道贪污一案又起风波,当地十几个官员联名上书,说李恪二次奉命调查江南道贪污案,查到的那些被疏漏掉的官员只不过是替罪羔羊,真正的罪魁如今还在世上逍遥快活。

  原因是这些人不仅与蓝玉公子过往甚密,且给李恪送礼,也就是行贿。后有人举报此事,结果那人被李恪撤了官职,不知所踪。李恪命所有知情人士三缄其口,并借蓝玉之手送与这些人许多银钱。奏折上附有李恪行贿受贿的证据,看起来确实如真的一般。

  昨晚当奏折出现在案头时,李从志只看了一眼便暴跳如雷,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行贿受贿,李恪一次占全了。李从志气得一夜未睡,一早便找来三个老臣和李恪,要听听他的解释。

  李恪也是昨夜收到的线报,但截获奏折行动未能成功,反倒差点又被李从志抓到把柄。他同样一宿未睡,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又暗中着人前去打探联名上书之人的底细。

  此时的江南道也已乱成了一锅粥。吴王在当地声名极高,百姓们听说有人冤枉他行贿受贿便聚众堵在举报之人的门口讨要说法,甚至殴打其家奴仆。当地官府不得不派衙门之人前去保护,这一行为反倒惹怒了民众。官民对峙,已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最后不得不请蓝玉出面调解,双方才暂时压住怒火,只等待朝廷对李恪的处罚。

  见李从志盛怒,李恪并不在意。昨晚一夜时间足可以令他想清楚很多事,这么拙劣的诬陷,李从志不会看不出来,但李从志宁愿冤枉他也不愿查出事实,这说明什么?说明李从志彻底不信他。所以不管李恪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与其一味的讨好,倒不如为自己说一次话。

  这是李恪踏入大殿那一刻做的决定。

  “不知父皇所说何事?”李恪瞟一眼奏折并不打算拾起。

  “何事?何事?事到如今,你还跟朕装糊涂是不是?”李从志说着又咳了起来,殿外王元忙探头向里瞧着,刘丞见了连连摇头,王元方退了出去,又命殿外内侍退下殿阶。

  殿内四人被李从志的咳嗽声震的不敢说话,许久,刘丞望着满脸通红的李从志心有不忍,便上前劝慰。他说话间不时拿眼看向李恪,眼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生气。但李恪依然面不改色,微微笑着。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李从志冷哼一声,看向丞相,道:“你说说,朕的这些儿子们中,就数他最让朕省心了,怎么这会儿又出了这事,也当真是让朕省心了。”

  李从志说话的样子倒像是个父亲对儿子无奈,向旁人诉苦时的神态。李恪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态倒有些感动。但转瞬又是一脸自嘲的笑了,这是李从志第一次夸他,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的。

  刘丞闻言连连点头,又说了些不关痛痒的话,最后为息事宁人建议李从志不予追究给李恪一次机会。一旁的李恪仍旧笑着,看向独孤渊,独孤渊此时正低着头,定在筹谋什么。李恪从没奢望过帮自己说情的人中有他的影子,但他在背后的所作所为李恪一定记得清楚,只怕有一日会悉数还回去。

  在刘丞的诉说中,李从志的脸色渐渐冷下来,不待他说完便冷哼一声,起身下了殿阶,冷笑道:“丞相说的什么话?朕一生最烦的就是贿赂,如今自己的儿子竟打了自己的脸,丞相是让朕偃旗息鼓,不再追究此事?丞相真是高明啊。丞相难道也是如此管教自己的孩儿?”

  刘丞被李从志呛得无言以对,满脸通红,忙着辩解。此时,独孤渊似乎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便附和着赵占为刘丞开脱。

  被三个人一搅合,李从志的怒气渐渐消了,取过李恪递上的茶喝了一口面上有了些许温和之色。这个儿子很优秀,若他不是杨曼婷之子,他定会好好栽培他,只是可惜,这就是命,偏偏他是她的儿子。李从志轻轻叹了口气。

  众人不知李从志心中所想不敢出声,六只眼睛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李恪仍旧一脸淡然,仿佛那奏折与他无关。李从志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态度,以及那双在任何情况下都冷静无波的眼睛,简直让他恼火。

  这时,一内侍匆匆跑来说昨晚送奏折之人自杀在了驿站。殿中之人闻言一阵惊愕,李从志只觉浑身的血一下涌上头顶。他一个箭步冲到李恪面前,一把揪住他的手臂,因怒极手上微微打颤。

  “说说,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拿着百姓的血汗钱四处收买人心不算,还要谋害人命,你这究竟要做什么,究竟想做什么?是要取代朕吗?”

  李从志一把将李恪推开,李恪还在想那送奏折之人的死因不曾留意,被李从志一推不由连连后退,独孤渊忙上前将他拉住。李恪待站稳身子方回头看了独孤渊一眼,仍旧面带笑意,春风无迹的将他的手推开。

  其他人忙着请李从志息怒,李恪只淡淡笑着抖了抖衣袖,不疾不徐的捡起方才李从志扔在地上的奏折,翻开看着。

  李从志回身扶了柱子,咳得喘不上气来,王元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连连为其抚背。李从志待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方转头看向王元,一把将其甩开,斥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王元颇为为难,赵占忙将其拉了出去。

  李恪颇为悠闲的看完了奏折,仍旧面带笑意,待抬头看向李从志,见他通红的脸庞没了往日的威严,前倾的身子竟有了些微老态方眉心微蹙。他心里一个念头闪过:父皇老了。

  手中的奏折似乎是蜇人的蝎子,猛然蛰了他一下,他没喊疼,而是将其捏紧仍旧看向李从志。他果真老了,老糊涂了,这样拙劣的栽赃他都信,看来连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了。念及此李恪忍不住笑了,心里却难受的紧。毕竟,没有谁真的愿意看到父亲的衰老。

  “你笑什么?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不成?”

  李恪捏着奏折的手有些抖,心里也抖成一团,他不是害怕,而是心寒,寒到发抖。说到底,李从志不相信他,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的信过他一次。他也不明白他究竟哪里做错了,哪里不好,才换来李从志这样的眼光。人说天家无父子,可,李从志同太子像极了平民父子,而跟他却处处留心,时时提防,说来,到底还是嫡庶有别。

  嫡庶有别?一根针猛然刺向李恪的心尖,疼的发抖,却喊不出来。李恪紧咬嘴唇,冷笑道:“父皇,这就是您说的证据?这样的证据,孩儿连夜可赶出上千份来……”

  这是李恪第一次顶撞李从志,他本来也不想这样说。但一想到自己的委屈,一想到病床上的母亲,李恪一阵钻心疼痛。杨曼婷卧病一月有余,而这位仁德的皇帝却未探望过一次。皇帝时常说,杨曼婷是前朝公主,众人对她有成见,若是太过受宠的话,恐怕于她不利。李恪突然很想笑,那么拙劣的理由啊,可惜,他的母亲竟相信。

  李恪扬了扬眉毛,无奈的笑了。这是皇帝的借口,他娶母亲就只是为了标榜他的仁德,他一点儿也不爱母亲,枉母亲为了他背弃自己的国家、父母,实在不值。

  “殿下也是气糊涂了,殿下快些住嘴吧。”刘丞瞪了李恪一眼,趁势挡在他面前看向李从志道:“皇上别放在心上,殿下还年轻,殿下还年轻。”此时不是李恪气糊涂了,而是李从志被他的话气糊涂了,李从志一步踏到李恪的面前,附身道:“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李恪看着他涨红的脸,额上暴起的青筋竟一时语噎。李从志可以对他无情无义,但他却不能这般对他,皆因他是他的父亲,若李从志因为他的这些话气出个好歹来,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的。

  “皇上,依臣看,这奏折也只是一面之词,是否属实还有待商榷……杨贵妃近来病着,殿下心里定是不好受的,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大概都不知道吧。”刘丞娓娓道来却掷地有声,李从志闻言面上一僵,尴尬的望了望殿上之人。

  见到李从志的尴尬,李恪方才心存的一点孝心和怜悯瞬间土崩瓦解。他是真的忘了,就连丞相都知道母亲病重,而他竟忘记了,母亲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他既不能疼爱她一辈子,就不该以爱的名义娶她。这种冠以爱的婚姻实则只是一场交易,实在让人恶心。

  “朕,朕念在贵妃病重,不想她涂添伤感,因此从轻处罚。限你三日之内对这件事有个交代,另罚奉一年,这一年不得参与任何政事……”

  李从志说着背过脸去,心中也有万分愧疚。对于杨曼婷病重,他确实忘了,他自知有愧,所以从轻处罚李恪也只是卖给杨曼婷的面子。李恪闻言浅笑,对于这施舍的恩情他不稀罕,他要的是信任,一个父亲对儿子最起码的信任。

  古来帝王多薄情,行贿这件事但凡细细琢磨就能想到这是栽赃嫁祸。可李从志没心思想这些,他知道这个优秀的儿子底下动作不断,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他岂会轻易放过?他们不但是父子,还是对手,所以,他不会留情。

  “父皇的处罚,儿臣不服,儿臣没做过的事,不知该如何善后?”李恪依然满脸堆笑,平静的说着,像极了儿子对父亲的撒娇。

  李恪话音落地,殿内一片沉寂,待其余人回过神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向冷静的李恪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人不解。往常他做所有事都要步步为营,唯有这次是例外。别人可以说他才华不高,武力不强,甚至可以质疑他的能力,但绝对不能说他行贿受贿,因为他也最讨厌这个。

  刘丞始终将李恪护在身后,明显的连李从志都看的出来,但刘丞来不及理会。李从志此时嘴唇微微发抖,难过的紧,自己究竟是老了,儿子都开始挑衅自己了?难道他觉得如今有实力造反,便不再屑于在自己眼前掩饰了?当真是朕的好儿子,好样的。

  众人担心的暴跳如雷没有发生,李从志只静静的看着李恪,眼神由原来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无奈,无奈过后又有复杂。这种复杂在场所有人都看不清,就连独孤渊都未能猜出,而是回去后多日想起李从志那个眼神才慢慢醒悟过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风平浪静时,李从志猛然一转身,却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李恪僵在原地,李从志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了望李恪瞬间红起的面庞,忙将手缩了回去,负手而立。

  众人只当什么都未听到,什么都未看到,垂手侍立,形同木偶。

  从小到大,就算李从志再不喜欢李恪,都未曾动过手,今日竟当着臣子的面打他,重名义的李恪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李恪将双手握拳,面上始终挂着笑,心却像被人揪着一般痛的不能呼吸。

  许久的沉默后,李从志终于宣布命丞相彻查此事,并令大理寺着手调查送奏折之人的死因,而吴王李恪则闭门思过,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得出府门半步。

  李恪浅笑谢恩,刚出殿门就见杨曼婷拖着病体跑来求李从志开恩,李恪始终面带笑意好言劝慰母亲,不令她踏进大殿,最后强携了她离去。李从志于殿中默然看着二人的背影愁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