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敢娶我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河阳大雪,重华
作者:萤照公子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紫雀殿,幔帐后的香炉内,香烟缭绕,徐徐向着孙太妃的睡榻上飘去。太妃安睡于榻上,突然嘴角抽动一下,继而眉头紧锁,很是难过恐惧的样子。片刻,她又舒展了眉头,沉沉睡去。

  外殿的守夜侍女坐在矮凳上,闭了眼睛,垂了头点头如捣蒜。突然她往前一栽险些栽到火炉上,忙睁了眼睛,擦去嘴边的涎水,惊惧后又靠在柱子上睡了。

  殿外,飘起了片片雪花,雪花堆于大红灯笼上甚是好看,落于地上在灯光的映照下晶莹闪亮,似是碎了的珍珠水晶。两内侍在殿前的廊上跺着脚搓着手,缩紧了肩膀哈着气。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多,实在可恶。”

  “是啊,我听说河阳那边下得更大呢,咱们睡房里睡最边上的那个小黄,他家里是河阳的,听说房子都压塌了……”

  “是吗?真是可怜……”

  两人正说着,突闻一声尖叫破窗而出,两人心里一惊急忙向四周望去。外殿的小侍女也听到了叫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忙跑到内殿门前,见孙太妃猛然坐起身,此时的她,衣服已被汗水打湿,粘在了身上,额上的汗直往下滴。

  小侍女踌躇着挨近孙太妃床榻边,弱弱道:“太妃,太妃,您又做恶梦了?”

  孙太妃闻言狠狠的瞪她一眼,小侍女吓得忙跪于地上。太妃不再理会她,而是轻灵的跳下床,只披了一件单衣,蓬头垢面,打着赤脚穿行于大殿的四周,忽然立住紧盯着大殿一角,双目赤红,吼道:“谁,谁在那里?你,你为何要来?我如今贵为太妃,你奈我何,你能奈我何?”

  待确定方才那声尖叫是出自孙太妃之口,殿外就已乱作了一团,此时,外边的人涌进来,风裹着雪花趁机而入。宫人们见到孙太妃的形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孟紫虞急命“快去请穆公子来”,她话音刚落便见一内侍飞一般的向偏殿跑去。

  雪花趁机钻入孙太妃的衣领,她竟无所察觉,而是如视仇寇般看着孟紫虞她们,嘴里呜呜哇哇的不知在说什么。孟紫虞小心的一步步靠近她,柔声劝着:“太妃,没事了,您刚刚是做了个噩梦,已经没事了,那些坏人都跑了,跑了……”

  她话未说完,就见孙太妃伸手一指,怒道:“坏人,你就是坏人,你以为你斗得过我吗?做梦,做梦,你们这群坏人,坏人,滚,滚出去,都给哀家滚出去。来人啊,将这群坏人拿下,拿下,砍了,给哀家砍了。”

  孙太妃近来经常做恶梦,醒来便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紫雀殿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但,今晚的情况好像比之前更严重些。因为之前即便她神志不清仍还认识身边的那几个人,如今竟连经常在身边伺候的孟紫虞都不认识,可知是严重了。

  孙太妃见众人皆不听她的命令很是恼怒,一个箭步冲向孟紫虞,一只手已掐了她的脖子,将其按倒在地,嘴里骂着:“坏人,贱人,我今日就要你死,要你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众人见此,急忙上前解围,但谁也不知该如何办,只能围在四周干着急。正乱着,穆辰逸一阵风似的来至孙太妃身边,一手箍了她的肩膀,柔声道:“姑姑这是怎么了?姑姑的样子,辰儿好害怕。”

  孙太妃肩上吃痛,回头看去见是穆辰逸,牵动嘴角,松了孟紫虞,一把将穆辰逸抱在怀里,哭了起来:“辰儿,辰儿,真的是我的辰儿啊。你可来了,方才有好多坏人,她们要来取我的命。辰儿,我害怕,我害怕。求你别走,别走,陪着我,陪着我好不好?”

  穆辰逸嘴角含笑微微颔首,扶了孙太妃回到床上,自袖中取出一颗药递给她。她吃了药便躺在床上,一只手紧紧抓着穆辰逸,穆辰逸就势坐在床边,温柔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略显冰冷。

  ……

  丞相刘丞手握一封奏折,急匆匆的进入长安殿。恰此时,李从志刚刚起床,只漱了口,就着萧婧晗的手喝了一口粥,抬头见刘丞风一般飞了进来,裹进来的冷气逼得他打了个冷战。

  “皇上,如此之早来打扰皇上,臣惶恐,但是,河阳大雪让臣夜夜睡不着觉,上千家的民舍被压塌,民众在冰天雪地里过活。当地县丞昨晚冒雪前往蔽舍请求臣救救他的父老乡亲。事关上万民众的性命安危,臣不敢怠慢,所以早早报与皇上知道,还望皇上做主。”他拱手将奏章呈上,面上满是担忧之色,仿佛是他的亲近之人正在承受暴风雪带来的痛苦。

  李从志蹙紧眉头,正欲伸手去接奏章却见秋落英自内殿走出,很显然她是刚刚睡醒。刘丞见了秋洛英呆立片刻,继而望向李从志,李从志则一脸尴尬,刘丞冷哼一声,拂袖立于一旁。李从志忙示意秋落英快走。

  大周宫规,皇帝临幸宫嫔按日期进行,每月的朔望日需宿在独孤怡香的朝凤殿,其余时间,每夜按宫嫔地位高低依次临幸。临幸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李从志去各妃嫔寝宫,但天亮之前仍需回到长安殿。另一种是李从志招妃嫔于长安殿,天亮之前妃嫔依然需离开长安殿。

  这次秋落英不但坏了规矩,又刚好被丞相看到,看来这次李从志又要为此犯难了。

  “来人,去请国舅、灵王、吴王和楚王,再去请太子,端王病着,就不要请了……”李从志话刚说完,已有内侍领命飞奔出去。

  回眸看一眼刘丞,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和声道:“来人,为丞相看座,丞相还未曾用过早饭吧,晗儿,快些为丞相准备早饭。”刘丞刚要回口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萧婧晗忙着人去准备,一面请刘丞入侧殿用餐。

  半盏茶功夫,刘丞用完早膳回至大殿,见独孤渊、灵王李安及众皇子也都到齐,便铁青着脸昂首入殿,李从志见了,忙下了殿阶迎接他,满脸笑意。

  “父皇,依孩儿的意思,此事不宜懈怠,当派军队前去赈灾,儿臣愿前往,请父皇派给孩儿五千精锐……”

  李恪刚说到这里,李哲便看向他,嘴角含笑。李哲实在可谓李恪的“知己“,知道凡是李恪带过的兵从今后都会心向李恪,实在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可以轻易收买人心。但,李哲知道的事,李昊却不知道,李昊一听李恪肯自告奋勇的去那大雪艰苦之地,便怂恿着李从志让他去,并请求调给李恪六千精锐去赈灾。

  李从志思虑再三还是依了李昊的意思,拨给李恪六千精锐,责命其立即动身。李恪领命出去,经过李哲身边时,两兄弟相视一笑,但彼此的笑里带着些疆场征战的意思。

  “河阳是个好地方啊,对了灵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后的故乡便是河阳吧?”

  李安听了这话,只当是没听到,仍是笑眯眯的看着李从志。但李从志听了独孤渊的话却是微微一怔,继而挥了挥手让大家各自回去。刘丞踌躇再三还是出了大殿,回头看向李从志,李从志笑道:“丞相慢走,天冷路滑的,哲儿你扶着些丞相。”

  李哲不明所以,忙上前要扶刘丞,却被刘丞一把推开,昂首离去。刘丞但临走时仍无声的透露给李从志一个信息“咱们来日方长”便急匆匆走了。他要赶到吴王府去,提前交代李恪一些事情,李哲见他没马车便载了他一路向吴王府而去。

  ……

  飘了一天的雪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停下,紫雀殿院中红梅绽放,开的一片嫣红,如霞似火,朵朵梅花的梅心驮一撮白雪,让人不禁想起“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如此,二者合二为一,取长补短,合在一起便是这冬日特有的红花白蕊,奇哉,美哉。

  紫雀殿里最近诸事不顺,先是孙太妃频频做恶梦,接着又是李博病倒在紫雀殿养病,孙旭又因为姨娘去世,半月不来宫中当值,如今又害了风寒,厉害的紧,听说都下不了床了。

  孙太妃一想到这里就觉脑袋疼,紧捏着眉心怔怔望着炉中火。炉火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弄得人更加心焦难耐。

  “太妃,紫虞说句不当讲的话,近来,我们紫雀殿频频不顺,我觉着是不是该去圣佑殿祷告一番?”偷觑着孙太妃的脸,见她并无不悦,方大胆上前又说了些必去的理由。

  孙太妃未立即答应,而是思考片刻方颔首道:“是这个道理,你去准备吧。对了,最近为何不见莫冰晴了?”

  孟紫虞一想到莫冰晴,心里就气的厉害,便说:“太妃敢是忘了,您不是把她调去侍候穆公子了吗?她如今得意的很呢,以为傍着穆公子就登上枝头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抬头看到孙太妃凌厉的眼神忙闭了嘴。

  莫冰晴调去侍候穆辰逸确实是孙太妃的命令,但,这也是穆辰逸主动要求的。孙太妃虽不情愿但这是穆辰逸第一次主动要求的事,她也不愿使其愿望落空而失望,便答应了他。

  孙太妃一行人祷告完自圣佑殿出来已是夜半时分,此时,空中有了几颗闪亮的星子,温柔的上弦月挂于长安殿的飞檐上,一阵夜风袭来,吹落檐上雪花无数,飞向月儿。

  孙太妃裹了裹上衣,深深吸一口气觉清冷无比,她遣走抬软撵的人,与十几个宫人步行回去。走了一段,觉方向不对,孟紫虞急忙提醒,孙太妃方收住了脚步,但又觉今晚夜色极美,便索性一错再错,在这宫中闲逛一回。

  一行人正走着,隐隐约约听得风中有一个声音如歌如诉的诵念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孟紫虞闻听这声音中带着丝丝阴冷,不由打了个冷战。宫中喜《道德经》的人不多,前有太后,今有文惠婵,但文惠婵的宫殿距离此处很远,况这声音中的阴冷不是文惠婵那温柔嗓音可比的。

  回头看去,宫人们此时皆面如土色,抖如筛糠,想来他们与自己想到的一样。猛然抬头,三个鎏金大字“重华殿”跌入眼中,孟紫虞更觉浑身冰冷,双手不住的发抖。

  重华殿,乃太后生前住所。多年前,宫中起了一场大火,太后与当今的孙太妃和先皇都在火中,孙太妃冒死救出了先皇,胸前却留下了难看的伤疤,平日间只能用纱巾掩饰。而太后却死在了那场火中,自她去世后,先皇便封了这里。后来又听说这殿里闹鬼,这里也就更冷清了。

  宫人们巴巴的等着孙太妃开口说离开,如此他们便会以最快的速度保护她离去,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孙太妃却冷哼一声,大踏步的向着重华殿走去,宫人们虽心里害怕也只能哆哆嗦嗦的跟了上去。

  一众人谨慎的靠近重华殿,殿内的诵念之声并未停止。孙太妃在重华殿正殿前停住脚步,看一眼身旁宫人,厉声道:“打开门!”小宫人无法,只能闭了眼睛,心里默念要太后原谅,一用力推开了门。

  殿门打开,一阵自里涌出来的冷风夹杂着诡异迎面而来,逼得人只想落荒而逃,就连孙太妃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她仍怒斥:“真是不知死活,都跟我进来。”说着已踏入殿内。

  大殿内空冷寂静,幽暗的内殿深处好像永远藏着恐惧。一面半开的窗子,白雪映出的光将殿内照亮了许多,窗下的阴暗处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一行人。夜风吹过,半开的窗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突然,“哐当”一声,一重物落于孙太妃脚边,宫人们一阵惊呼就要四散逃跑,但在孙太妃的怒斥声中不得不重新回来,硬着头皮拿了灯笼上前一照却见是个香炉,但,那香炉里还冒着香烟。

  孙太妃一脚将香炉踢开,继续向里走。她扯下幔帐,踢开脚边挡路的瓶瓶罐罐,满身的怒气似能燃烧了这座清冷大殿。

  突然一小侍女浑身发抖,弱弱叫着:“太后,太后……”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一人盘膝坐于殿中,背对着他们。那人只穿了件中衣,头发蓬松,身材瘦弱,似是感受到了身后之人,便开始念起《道德经》: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你是谁?大半夜的在此吓人,可知是死罪……”孙太妃咬牙狠狠说着。

  那人听了没说话,直到她念完了《道德经》,方冷笑一声,幽幽道:“死罪?我不是已经被你判了死罪吗?你胆敢谋害太后,可知自己犯下的是什么罪?”说完,缓缓回头。

  当孙太妃看到她的样子腿上一软,心里一阵恐惧,那恐惧是来自地狱的,带着的阴冷都似一把把的刀子,剜刺着人心。那是一张黝黑模糊,不辨五官的脸,隔着很远竟还能看到她眼眸中的冷光,那冷光逼得人险些背过气去。

  宫人们见此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全都聚于孙太妃周围,警惕的望着四周,有些胆小的竟开始抽泣。突然,孟紫虞大喊一声“谁在那里?”,众人急忙回头看去,却见院中一白衣人飘过,当他们再回过头来时,那念《道德经》的人已翩然而去,空中飘来她的声音,空灵异常。

  “世间万事,善恶皆有报……”

  她话音刚落,一阵风起将殿门重重关上,大殿内又响起她念的《道德经》。

  如此,众人再也不敢待在原地,便簇拥着孙太妃几乎是拼了命才跑出了重华殿,在回去的路上,孙太妃紧紧攥着孟紫虞的手,喃喃道:“是她,是她,是她,她回来了,回来了……”话刚说完,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