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萧拿起一块四方木头，砸在公案上，声音太小，下面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大人，用力点。”楚竞才说道。

　　“你砸吧，”晏萧平日里都是温润有礼，使不下力，把惊堂木给他。

　　“竞才逾矩了。”说完“砰”的一声，平地一声惊雷，晏萧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跪在下面的人身上一颤，两旁衙役丝毫不为所动。

　　“下跪何人？”晏萧再次问道，声音大了些。

　　“回……回大人，小人王二。”他的手绞着腰带，十分紧张，眼里还有些惊恐。

　　“状告何人？”晏萧看他这副样子，不忍心再喝他，语气缓和了些。

　　“我的邻居，吴子蔷。”

　　“因何事？”

　　“杀妻。”

　　他这二字一出口，晏萧也吃了一惊，“人命关天，你可想清楚了。”

　　“小人不敢撒谎，今日上山发现了他的妻子云莲的尸体。”王二连忙辩解。

　　“有何证据证明是吴子蔷杀了云莲？”

　　王二思索了一下，说道“七日前傍晚，我干完农活回到家，看到吴子蔷醉醺醺进家门，接着就与妻子云莲吵了起来，近半年来，他们夫妻经常吵架，我也就没太注意，然后突然听到一个响声，好像是有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争吵声就停止了，吴子蔷摔门而出。

　　此后七天的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云莲，直到今天上山砍柴，我看到有一个松动的土坑，本来以为是猎人的陷阱，但周围一阵恶臭，我禁不住好奇刨开泥土，发现是她的尸体埋在里面，已经腐烂了。”

　　王二吞了一下口水，眼中还有惊魂未定。

　　听他说完，公堂上的人脸色都不太好。

　　晏萧吁了一口气，两条娥眉皱在一起，朱砂痣被挤在眉毛中间，“你口中的云莲，她的尸体现在何处？”

　　“在山上，用竹席裹着，眼睛以上露在外面，我没敢打开仔细看，但一定是云莲没错。”

　　晏萧后背靠在凭几上，表情凝重，“本官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长庚，启明。”

　　“在，”两人从两旁队列中走了出来。

　　“你们两去找吴子蔷，将他抓到县衙。”

　　“是，”说完，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穿过门口拥堵的人群，走出县衙。

　　晏萧转头向楚竞才说道，“楚师爷，你去通知仵作验尸。”

　　“大人，去哪？”楚竞才小声说道。

　　“哦，”光顾想案子了，“王二，你带本官和仵作去见云莲的尸体。”

　　“大人，验尸让仵作和衙役去就可以了，您就别去了。”楚竞才说道。

　　晏萧新官上任，年轻气盛，想事必躬亲，坚持道，“本官要一同前去，看清虚实。”

　　“大人，那可是尸体。”楚竞才提醒道。

　　晏萧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本官又不是没见过尸体，叫上仵作，走吧。”

　　既然县令大人都亲自去了，楚竞才也不敢怠慢，叫上仵作和几个衙役，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王二往东头村去了。

　　晏怀和晏青听到晏萧要亲自去看尸体，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跟了过去。

　　一行人来到山上，果然周围飘荡着令人作呕的尸体的恶臭，晏萧拿丝绢捂住口鼻，极力忍耐胃中的翻腾。

　　云莲的尸体还在坑里，半个头部露在外面，眼睛大睁着，很痛苦的样子，额头上有血渍，已经发黑。

　　仵作让衙役把尸体抬出来，虽然裹在席子里面的人从头部看是个漂亮女人，几个大男人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嫌弃。

　　仵作用剪刀剪开席子，女人的整个身体出现在大家面前，衣服还有正常颜色，但上面爬了很多蛆，不停扭动。

　　晏萧见此情形，终于忍受不住，一把吐了出来。

　　“大人，你没事吧？”有衙役拍着他的背，问道。

　　晏萧吐完后，直起身来，“没……”话还没说完，看见衙役的身上有一条蛆在爬，昏了过去。

　　衙役连忙扶住他下落的身体，“大人，大人……”

　　晏怀和晏青赶过来，从衙役手上抱过晏萧，“少爷，少爷，少爷怎么昏过去了？”

　　衙役指了指仵作的方向，他正在查看尸体的嘴唇，晏青也差点没忍住，连忙和晏怀抬着昏过去的晏萧走了。

　　一口气抬到山下，晏青抱着晏萧在路边歇一下，气喘吁吁，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道叫个衙役大哥一起下来，也有个人换个手，他们也真是，县令都被人抱走了也不跟过来，幸亏我们赶来了。”晏青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说道。

　　“你看，那边有辆马车，”晏怀看见官道上有辆马车往城里驶去。

　　“你扶一下少爷，”晏青吧晏萧交给晏怀后，向官道跑去。

　　站在路中间，挥舞双手，待车驶近，看清车上的人是沐忆，更加兴奋了。

　　“你干嘛在路中间手舞足蹈的？截道呢？”沐忆停住马车。

　　“帮忙送我家少爷回去，”晏青说道。

　　沐子衿掀开车帘，只见到晏青，问道，“晏萧呢？”

　　“在那边，他晕过去了，”晏青指着山脚下的两个人。

　　沐子衿下车往那边走去，脚步很快，沐忆看少爷过去了，只好跟过去。

　　晏萧整个人倒在晏怀身上，眼睛闭着，软弱无力，沐子衿一把抱起他，往回走。

　　抱进车内，晏萧只能躺着，三个人坐在车上有些拥挤，沐子衿撒不开手，只好继续把他拥在怀里。

　　沐忆赶车，晏青也坐在外面。

　　“你家少爷这是怎么了？弄的这么狼狈。”沐忆问道。

　　“恶心晕过去了。”

　　“什么东西能恶心晕过去？”

　　“尸体。”

　　“你说什么，这么恶心。”沐忆一脸嫌弃，“少爷，把他们扔下去吧？”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送佛送到西，怎么能把人仍在半道上。”

　　沐子衿刚想放下晏萧，突然被他抓住手臂，“别丢下我。”

　　晏萧梦到了那天刑场上的鲜血，他亲眼看到爹的头被砍下来，还有晏府的大火，娘亲放火自杀时脸上决绝的表情。

　　这是三年前的变故后，晏萧第一次做噩梦，可能是云莲的尸体令他想到了太多丑恶的东西，一发不可收拾，全在梦境中显现出来。